十四年7(2 / 4)

的医官根据他的吩咐从那扇镂空檀木门后走出来。

作为一个典型的萨克森人,故土的冷冽与直率已深入骨髓,她不喜欢这里。黎凡特的宫殿大而幽深,回廊曲折,尘埃在昏黄的光中起舞,在雕花投下的明暗阴翳中时隐时现,房间层层嵌套犹如《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繁复如大不里士的细密画,不按照比例尺上的标度展开。你永远不知道影影绰绰的人影会从哪扇门后转出来,也不知道推开某扇门能否到达你所想的房间、见到你想见的人.....命运的未知在陌生的土地上被放大......这不是法兰克人应该待的地方,这是塞壬出没的神秘海域。它早晚会吞噬她,以及他。

医官经过简单的礼节性问候,已经把手提箱放在他对面的矮凳上,准备查看他脖颈外侧新出现的病变症状。

“去留随你。”他在帷幕之后简短道。

她早晚要看到这一切,一味的躲藏不会是他的选择,正如他下棋时觉得无路可走了就会让王棋突出已成桎梏的保护圈主动去吃对手的子——不惜被屡屡将军,结果往往会暂时打乱对手的阵脚,甚至逆风翻盘或者不得不以和棋告终,这样的话即使落败他也有种肆意的快感。

可是现在他并没有这种快感。就算不能获胜,也要令对手惊异乃至惊骇,这固然是他的信条,可达芙涅不是对手。不论他作出何决定,都可能伤害她(但愿他没有自作多情)。这才是真正的死局,大概类似于斜进一步会被马吞并,后侧退一步就处于后的攻击位点之内,其他的路都被对手或自己的卒堵死。

医官在看过他颈侧状况后从药箱里拿出许多瓶瓶罐罐,经过简单的清理消毒后开始上药,并且与他小声交谈着什么。或许是一些千篇一律的注意事项与叮嘱,并关于最近起居活动的询问。

她听见鲍德温在追问之下不得不交代了几句(和外出有关),医官神色严峻地放下调制的药物,蹲下身轻轻按了按他即使被层层布料包裹仍看得出很是枯瘦的小腿,又问了什么,他只是徒然摇摇头。

在之后的对话里,达芙涅仅听到他有一两声简短得敷衍的回应,仿佛患者不是自己。医官蘸了药粉的棉团扑打在靠近右肩的颈窝处,需要他侧过头来。

当她与他对视时,发现那双澄澈的蓝眸带着嘲讽与戏谑的笑意,以及被冲淡的无奈。“这就是你想看的吗?”她似乎能想象他的语气。淡然,超脱,却如同顺风而至的羽箭直刺她心底。

“这不是你。”她按耐不住冲纱帐走近一步。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是痛苦还是恼怒,看上去情绪有没有失控。她在心里说,告诉我这不是你。鲍德温。这不会是我拒绝你的理由,但我仍希望这不是真的。

然而此时他已错开目光(好像她这个看客不存在),语气温和冷静地询问医官:“最近我写字有点困难,是否有缓解的办法。”

“抱歉,我们只能做到延迟病程,”反倒是医官手头动作暂缓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除去他左手的手套,动作很慢、很小心(她突然注意到他自己才是对身体最不上心的人),“缓解....不是一件易事。”

手套之下还缠着一层浸染着药水或者脓血的绷带,有些厚实笨重,即使是健康人在这些镣铐之下都会指关节活动僵硬,难怪他说自己画不好图。达芙涅看向自己带来放在窗口的一个小包袱,那是她从阿拉伯医书里发觉的一种药物,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病有用。但她心底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绷带黏连着溃烂的皮肉,每剥离一层都会重新撕裂不会结痂的伤口,她不经想,如果他触觉尚正常......

“现在握力怎么样?”医官问他,并递过一根比羽毛笔稍细的铁棒(原本是搅拌药物的)。

他去试着握住,不想看到自己的手,但如果不通过视力判断,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触到铁棒。握笔的姿势很怪异,仅用拇指食指捏住,像是要努力抓牢怕笔滑落,于是写出的字迹也过于生硬,而且写了一段时间笔总会随着与粗糙莎草纸的摩擦移位脱手,这是由于触觉的缺失他不会调整位置。

即便隔着一层纱帐看不真切,达芙涅仍注意到他五指均有溃烂,中指末端已经缺损了一节,故而根本垫不住笔。

医官又给他换上一根稍粗的铁棒,没有多久仍然失败,没握住。如是四次,终于成功。他如释重负地默然长叹。很讽刺的一点是,开出的“药方”竟然是对笔进行改良。不过,寻常的伤口诚然易于痊愈,却从没人见过麻风病人溃烂的皮肉恢复如初。

“是不是再过一年,我就可以雇人誊抄转录我的话了?”他对着帮自己处理左手伤口的医官自嘲道。

那岂不是连最后一点私密空间都没有了?某一刻他所想的并不是政令上的安排为人所知,而是自己还能否在那些不太珍贵的抄本(比如说热亚那商人的见闻录与各种地图游记)上填满页缘空白,还能否有在纸上漫游世界、记录所见所思的自由。

“不,陛下。”纱巾覆面的医官抬起头认真道,“蒙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