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1 / 3)

盼儿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总觉得冯绍祥还会发什么阴招,心神不定,吃不下,睡不好,搬进盛宅以来长的斤两,一个月都掉回去了。

而盛武杰并没有来看过她,许是他自己尚未恢复,又或许是工厂交接繁琐,让他腾不出身南下北平。

冯豫倒是空得很,一个月以来天天围着盼儿转,连回去上学的时间都误了。盼儿为着活命,总把他哄在近处,春城不知道盼儿的目的,看冯豫不顺眼,天天骂他:“起开!谁要喝你这腥牛奶,拿出去,破外文诗念得跟唐僧一样,天天晃,晃得老娘我头都晕了,烦死了,武杰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挖他墙角的是吧?一个洞里还真钻不出两种妖精,你跟你那倒霉爹一个德行。”

冯豫不理春城,依旧杵在房间里不出去。照他自己的话说,盼儿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而这个最好看的人,恰巧又在至暗时刻救了他的命,他是个懂报恩的人,盼儿救了他,他便要以身相许。

他时常坐在沙发上,有时候给盼儿读课本,有时候念两首诗给盼儿听,整的一套一套的都是大学生略带青涩的罗曼蒂克,看得盼儿只是笑笑,不想搭话。

他送来几束鲜花,跟那日在影院里的很像,玫瑰,芍药,满天星,盼儿拿在手上,从彩色玻璃纸里抽出一支玫瑰,左右看看。

“玫瑰,代表着爱情。”冯豫目不转睛地说。

盼儿把花递还给冯豫,没收,倒也不是她有多忠贞,只是这彩纸簇拥的鲜花,看着佩金带紫的,但似乎又少了些什么,确实比不上北岭山头的野粉鸢。

盼儿也没忘记要劝说冯豫,叫他定要去父亲面前告状,要说清楚,渡边的东洋人是当真想要他的命。冯豫也听话,盼儿说什么,他也就去父亲面前重复了一遍。有些事情,若是冯绍祥想查,那一定是可以水落石出的,洞穴里那么多具尸体,都可以顺藤摸瓜把渡边找出来,可冯绍祥偏偏不为所动,就好像他也怕了东洋人似的,总而言之,弄到最后惨的还是他们盛家,拼死救回冯豫,也不过是免去了冯绍祥的欲加之罪,还赔了厂子。

内出血是好得差不多了,可一想起厂子,她脑袋瓜子就嗡嗡地疼,气得要咬后槽牙。虽说工厂和她并没有关系,可盼儿总觉得是她自己身上的肉被割了,一个冯绍祥,一个渡边,她恨不能把他们俩吊起来抽。

她盯着眼前晃动的冯豫和春城,眼神幽暗起来。

敲门的人络绎不绝,盼儿总是竖起耳朵,甚至溜下床自己去开门,但来的从来都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许多都是听说这间病房住的是冯将军的家属,才来打扰拜访。

终于有一天,盼儿见着熟人了:“白大哥,你如何在北平?”

白邦彦扬了扬手里的听诊器,道:“我在实习,给西医的医生打打下手。听师父说,你恢复得不错,这才来看看你。”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当医生呢。盼儿想起来,他以前说自己参加了北洋军医的考试,没想到竟然当真派到军医院来。

白邦彦道:“当时盛武杰用过我的草乌,作为报酬,他给了我一些钱,还把我推荐到了北平这里,大概是想把我发配得越远越好吧。\"

提起往事,白邦彦低下了头。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明白自己在受盛武杰恩惠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抉择,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对盼儿有任何不臣的企图,说话的时候,便也保持着距离。

可眼里的炙热还是藏不住,惹得房里的冯豫直问:“你又是谁?”

他笑笑,只说:“我是盼儿小时候的邻居,偶尔见过几次。你是?”

冯豫说:“哦,我是冯将军的幼子,也是唯一的嫡子。”

“嫡子?”白邦彦有些疑惑,冯豫又补充起来:“就是正房夫人的儿子。”

白邦彦点头说:“我自然知道嫡子的意思,只不过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像是清朝才用的词。”

盼儿又聊起家常来:“白大哥,邦宁如何了?”

白邦彦面色沉重起来,说:“她...张五阳死后,她日子也就那样吧,死活不过来跟我过,说是一定要出国,闹了好一阵,我拜托了冯将军和王夫人的关系,想通过他们把邦宁送到国外去。”

盼儿紧张起来,可碍于冯豫在场,便没有多说什么。

吱呀一声,春城推门,见着房里的两人,朝他们各翻一个白眼,嘲笑道:“哟,小白脸你也来啦!大高个的挤在一堆,还真是热闹啊!这时候想起来围着盼儿转啦?挨枪子的时候你们都哪儿去了?”她说着,指向冯豫,“还有个躲在女人屁股后面的,要你们何用啊?嗯?走走走,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看见你们就烦。”

冯豫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己往门外头跑,盼儿还想哄他,起身追上他的脚步,刚到门口,就冷不丁撞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里。

这个久违的怀抱她觉得熟悉,熟到她不敢抬头,只顾盯着眼前半敞的衬衫衣领,里头的线条若隐若现,似是这一个月来总是出现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