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1 / 3)

初春的风微凉,卷着盼儿藕色的氅衣,白家前院的老树尚未发芽,树根附近还留着残雪。

盼儿认得院里这棵树,它是白邦彦的 “根树”。

北岭吉庄,有个传统,男子出生时,家里人都会替他栽一棵树,当作孩子的根树。小孩刚学会走路,就要浇水驱虫,意在让孩子学会承担责任。再长大一些,便要修剪杂枝,意在告诉少年郎,要勤于自省,有所不为方可有所为。待到二十岁及冠,根树也已长大,开枝散叶,吉庄男子的成人礼,便是人树告别。等到再次在仪典上相见,便是离世之时,根树一砍,就是老人的棺木,一树一人,守一辈子。

习俗流传百年,吉庄的人都觉得树冥冥之中,道出了主人的命运,树若枝繁叶茂,那说明了人能健康长寿,大有作为,反之,则说明主人是个薄命的倒霉鬼。

信的人真能找出相信的理由,就比如盼儿姥爷的树就在几年前烧毁了,后来姥爷的死状实在不算有福,可见根树有预知能力,不算空穴来风。

可若说不信吧,白邦彦死状更加惨烈,可眼前白邦彦的这棵根树高大挺拔,没有一丝坏败的痕迹,这就解释不通了。

更何况,男子有树,那女子又该怎么知晓自己的未来呢?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盼儿的思路。开门的是白家伯父,盼儿见了人,即刻跪倒,却不知从何开口,‘你儿子被我土匪丈夫扔到后山喂狼’这话,盼儿实在说不出口。

白家伯父手里提着箩筐,看着是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脸上神情似是比盼儿更加手足无措。

他打量着盼儿这一身氅衣上的貂绒,再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补丁,咬牙点点头,好半晌,才开口:“人各有志,旁的我说不着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你姥爷头七刚过便嫁人。这是要遭报应的。”

盼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泥地,先认错再说:“伯父您说的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辩。”

她说着,额头着地,磕了一个响头,白大伯不发话,顿了一会儿,伸手在盼儿头顶轻轻拍了一下,要她起身,无奈道:“算了。女儿家哪里能做自己的主,也是可怜人,如今娘家都没人了。”

盼儿闻言,起身抬眼,问道:“伯父可知我娘亲搬去哪里了?”

“呵。”伯父一声冷笑, “我不知道,也最好别让我知道。”

也是,伯父不跟她这一个小辈计较,却不等于不跟她娘亲计较,白家伯父若是知道娘亲的行踪,说不定已经将娘亲五花大绑地吊到北岭城门口去了。

盼儿看着伯父身后的箩筐,忽而灵机一动,说:“伯父可是要出门采药?我跟您一块儿去吧?庆棠山的山坡上,满山遍野的车前草,一定够您采的。”

往年,姥爷每到初春都要采车前草,白家大伯既是姥爷的同僚,那这习惯应该差不多。庆棠山就是盛宅的后山,言盼儿确实不舍得白邦彦曝尸荒野无人收尸,但也不想为此让白家大伯迁怒到自己,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小命要紧,白邦彦的尸体,不如还是让大伯自己发现吧。

谁知白大伯摆摆手,将箩筐放到一旁,说:“我前些天滑了一跤,去不了,这几天都是老二替我的,今日也让她去吧。”

他说着,朝屋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二女儿出来,要她跟着盼儿走。

盼儿心里盘算,若是老二看见大哥被狼啃食...场面应该比白家大伯可控一些?

应该没错。盼儿这样想着,点头答应,领着老二往后山方向去了。

白家老二叫白邦宁,从小就喜欢跟在盼儿屁股后面, “姐姐” “姐姐”地喊,盼儿和白邦彦定亲之后,小姑娘没等他们成亲,就改口喊了大嫂。

如今再见,盼儿心里扭捏得很。

山路寂寥,盼儿心里慌,于是走得很快,而白家小妹不紧不慢,倒比盼儿自在许多,像是并不计较盼儿与大哥之间的误会,一会儿同盼儿介绍路边的野花,一会儿钻到田地里解手,两柱香的路程,硬生生拖长了一倍。

白邦宁拉上盼儿的手问道:“盼儿姐姐,盛宅什么样啊?你都吃过什么好吃的了,是不是尝过鲑鱼了?鱼肉到底是红色儿的还是白色儿的,你跟我说说呗。”

盼儿神色漠然,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只尝过大米饭,硌牙得很。”

白邦宁只当盼儿在说笑,扑哧一声,眼神一定才发现盼儿毫无笑意,认真地问道:“真的?所以大米还不如糙米细腻?”

这话一问,盼儿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小声道:“能填饱肚子的,都差不多吧。”

白邦宁见盼儿不同自己多说,笑容渐渐淡去。

两人到了庆棠山的山脚下,白邦宁若有所思地看了盼儿一眼,忽而蹙眉捂上肚子,痛苦地道:“哎呦哎呦呦,好姐姐,我还得往田里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别动...”

她说着,跑得很快,盼儿一句 “小心野狼”尚未开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