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泪(一)(2 / 3)

道:“我是想告诉你,收起你那不入流的妖法,也不必费心挑拨,别人也许还能说声无辜,但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端午一愣,他怀疑宋辞澜是在诈他,但到底不敢赌,于是憨笑两声:“道友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宋辞澜瞥他一眼,他眼神在说你心知肚明。

端午心中一紧,不敢再施展迷魂术,他琥珀色的眼珠缩成一条线,露出了原本幽蓝色的眼眸。

宋辞澜之所以笃定,是因为第一次来水府时就见过他,这猫妖奸诈狡猾,当日给狐妖下套,就有他的手笔。

到了此刻,他仍然死性不改,居然妄想以妖术迷惑宋辞澜,让宋辞澜替他解开捆仙索。

简直痴人说梦!

宋辞澜收回目光,一抬眼,却没想到和灵鉴四目相对。

灵鉴立于花厅连廊,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宋辞澜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样,脚步突然放慢了。

他私心并不想让灵鉴看到自己的那一面。

他四处行走,行侠仗义是真,与人为善是真,但面对一些宵小之徒难免也会有些脾气,做事就有些放肆不羁。

这和他在灵鉴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误解……

但灵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她眼中只有那只猫妖。

“我之前在席间听你与人叙话,你说你母亲原本也住在琼州?”

“啊?”端午方才已被宋辞澜吓唬过,原本以为灵鉴要治他的罪,没想到灵鉴问得却是这个,他偷瞄了宋辞澜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她如今在何处?”

“她已经死了,”端午语气平静,重复道,“她已经过世三百多年了。”

“节哀。”灵鉴说道。

端午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了眼睛,幽蓝色的眼睛像是两块剔透的宝石,“多……多谢您。”

灵鉴缓了缓,又问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琼州的?”

“有一千多年了,她跟着一个修士离开了琼州,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端午的语气中带着些埋怨和伤感,想来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夜笙成仙前在琼州便家喻户晓,你母亲可曾见过她?”

端午闻言一愣,而后说道:“见过的。”

“你知道些什么,可愿意告诉我?”灵鉴循循善诱,语气温和。

端午自见到灵鉴,不是低着头就是眼神一直在闪躲,他一直在避免和灵鉴目光交汇,但此刻,他突然抬头直视她的目光。

大抵是灵鉴那声节哀,让他生锈已久的心房慢慢开始松动。

母亲故去三百多年,他从未听到过一句节哀,也从未有一个人安慰过他。

他的母亲爱上了一个人修,抛弃了自己和一切和人修远走他乡,九死一生地生下了一个孩子,最后却被人背叛,落得一个呕血而亡的下场。

那些人嘲笑他母亲的死是咎由自取,他们每一个人都对他母亲的过往指指点点,笑她傻,说她疯癫,他们奚落他的身世,最后将他母亲的葬礼变成一场闹剧。

然后他们在他母亲过世的那一天,将他赶出山门,让他从此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以为他早已能平静面对母亲的死亡,却还是因为一句迟来的“节哀”悲从心来。

他也未曾想过,他听到的第一句节哀,居然是一个神仙说出来的。

“我母亲曾经受过夜笙恩惠,她们有些交情,我之所来琼州,是因为她临死前听闻夜笙已经飞升,她怕自己死后,我无处可去,便让我带上信物来投奔夜笙……”

端午没料到,他终于见到夜笙后,夜笙却随手扔了自己的信物,他本以为对方是不想和自己有瓜葛,却没想到夜笙问她想不想替母亲报仇,杀了那些不仁不义之辈。

他自然也是想的,但他半妖之身,修为始终平平,但夜笙却给了他一坛长生酿。

和宴席上她拿出来的长生酿不同,夜笙给他的那坛长生酿,色泽如血,腥气冲天。

夜笙说,只要喝下去,他便不会再被半妖之身所困,他的修为会一日千里,那些曾经贬低他和他的母亲、害他颠沛流离之人,都会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他看着那坛长生酿,眼前一片红雾,恍惚间像是回到母亲日日呕血的那些日子。

然后他一咬牙,将那坛长生酿一饮而尽。

报仇总是快意和痛苦夹杂,他在血泊中躺了三天后又回到了长生水府,从此任由夜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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