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氏带着媳妇孙女张罗了半天，终于整出了几个像样的菜：糖醋鱼、蒜苗腊肉、芋头烧鸡，还做了饼子贴在锅的边沿，白嫩嫩的饼子吸饱了烧鸡的汤汁，在这寒冷的冬日，吃上几口，浑身都爽利了。

然而贺家来的人，几乎没有动筷子。在他们眼里，这些粗糙的吃食完全上不得台面。最主要的，他们今天不是来吃饭的。

“唐三叔，”坐在首座的一个中年男子客气地开口，“不知道易弟是否有消息传回来？”

他问的是唐清欢的父亲唐易。

唐林“啪嗒啪嗒”地抽了两口旱烟，“没有。”他磕了磕烟袋上的灰，“咱不提他，这个家我说了算。”

“三叔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那个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易弟以前在家时，给小儿和清欢定下了娃娃亲，现在易弟也没有消息，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孩子们的事，还是他们自己做主吧！”

唐清欢差点没蹦出去。以前在南海，自己是个婚姻困难户。本以为这次历劫，能改变姻缘的坎坷路，恰好父亲在时给她定下了娃娃亲，还以为这辈子姻缘顺遂，结果……

唐林猛地抬起头，连手里的旱烟也不香了。

“天南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当初易儿在时，是你们求着要和我唐家定亲的，现在……”唐林气得双颊通红，胡须乱颤。

“唐三叔也说了，那是易弟在的时候，此一时，彼一时啊！”中年男人贺天南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你们这也太势力了！当初看易儿天资聪颖，仕途有望，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灌醉了他，结下了儿女亲家，我们也没嫌弃你们手段下作，现在居然……居然……”唐林一阵猛咳，脸涨红得完全说不下去。

“唐三叔这话就过分了啊！想我贺家在清风镇也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一直也都接济着唐家，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们穷。主要是文杰不能娶一个连父亲都没有的女子……”贺天南说话也开始带着怒气。

这就是人性吧！唐清欢的父亲唐易当时是整个清风县最出名的青年才俊，连县太爷都夸奖他“出于其类，拔乎其萃，清风县，未有盛于易也。”而唐父也不负厚望，当年乡试中了解元。在这之后，与贺家定下了女儿唐清欢的亲事。

然而一夜之间，唐易像中了邪一样，放弃后面的会试，跑去寻仙缘修仙去了。

姜瑶紧紧地抱住女儿，夫君离家而去，她本就不受婆家待见，女儿是她唯一的支柱，婆婆偶尔还会看在女儿有一门好亲事的份上，不怎么刁难她。现在又遇到退亲的事，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娘，没事的，我还看不上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贺家少爷呢！”唐清欢安慰母亲道。

“我儿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姜瑶没有再说下去。

贺文杰虽然人不怎么样，可是贺家确实也是实打实的殷实人家，在镇上酒楼布庄都有好几家。

“接济？原来是接济？”这个词深深地刺痛了唐林的神经。如果他们都是抱着接济穷人的心态，清欢即使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吧！

“行，”唐林挺直了身子，“老头子我今天就做主了，退了清欢和贺家的亲事，老婆子，把他们定亲的玉佩拿出来！”

姜瑶已经晕倒在清欢怀里。

唐家乱作一团，唐清欢扶着母亲躺下；唐李氏忙着掐人中；唐嫣然一溜烟跑去村口请大夫，

在一片乱糟糟的氛围中，唐林作为一家的支柱，也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他强撑着把贺家的人送出门，维持着最基本的仪态。

“唐三叔，既然家里都这个样子了，文杰定亲的玉佩也拿回来了，其他的东西，就不要了，权当送给唐家吧！”贺天南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家人说道。

“拿着你们的东西，给我滚！”唐清欢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扔了一堆布料之类的东西出来，“我唐家虽然穷，却也不屑吃嗟来之食！”

“贺公子，”她看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的苍白少年，“请记住，是我唐清欢不要你的！自此以后，你我陌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夕阳的余晖下，那个单薄的少女掷地有声，许多年后，贺文杰还记得那个场景，那是他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无法触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