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屋里二老爷脸色不好，我以为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可是紧张了一番。”

宝玉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王俭把自己蜷缩在假山凹处放轻呼吸。

他刚出去一会儿宝玉黛玉就来了，好巧不巧也选择坐在这里，王俭来不及离开又不想直面这二人，情急之下又回到了原本躲着的地方。

其实也没多大必要，王俭躲进去才想到其实完全可以假装没看见正大光明走的，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视力好，在夜间也能看清对方是谁。

说什么都晚了，躲都躲了，人家两个说着话自己再出去那不明摆着已经偷听了一会儿了。

王俭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与其纠结地听不如安心地听。

“林妹妹？”宝玉没听到黛玉回话，伸手轻轻碰了碰对方肩膀，“你想什么呢？”

“嗯？”黛玉回过神面露迷茫，“我在想刚才几个灯谜的谜底。”

“哪几个谜底？”

“爆竹，算盘，风筝，海灯。”黛玉低声道，“这些，我也不知因了什么总让我觉得有些不祥之意。”

宝玉想了想摇头道：“能有什么不祥的，正月里都说个热闹图个吉利，你就是多思多虑才总身体不好。”

“或许如此。”

黛玉强迫自己忽略心中荫翳，宝玉怕黛玉心里还想着干脆自己找了个别的话题。

“昨日你和云妹妹闹了一通，今日我看你们两个亲亲热热跟没事人似的，就我一个白担心半天。”

黛玉想到昨日冷哼一声，“云儿说那小戏子像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我和她吵嘴又干你什么事？哪儿用得上你在中间多嘴多舌。”

“怎么不干我事？但凡有人说你不好都干我事，别说云妹妹宝姐姐就是你自己说那些话我都是听不下去的。”

黛玉听到话沉默一会儿才接，“我又哪里是不知道的。”

宝玉对自己是好的，只是……

黛玉想到日间听的话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他们如今这般相处是命运安排，若是将她换作其他姐姐妹妹宝玉的‘你’很大可能也会变成她们。

宝玉如此，她自己呢，她会不会也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如果父母活过来让自己回到姑苏，哪怕不是姑苏，只要不再像如今这等境况，她都愿意舍弃宝玉，这个人和他所附带的所有情谊，就是不舍也愿意。

后面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熄了声，王俭想着黛玉说的灯谜暗自点头，这几个确实是不详。

爆竹响一次就消散，算盘别人一拨就乱，风筝飘零浮荡，海灯清静孤独，对应元迎探惜四位姑娘的结局更让人感慨。

黛玉不愧是世外仙人转世，虽不能预知后事却已经无意间暗中窥视到命运安排了。可惜宝玉还没有开窍。

“宝玉，你记不记得以前俭表哥托我给你说的故事？”

后面再次有了动静，王俭不再感慨专心听起后面谈话。

“记得，那是个奇女子也是个可怜人，若是我见了她一定也像哥哥那样将她请回来做活，不说别的就是有个地方为她遮挡风雨也是好的。”

黛玉闻言摇头，既是奇女子又怎么需要别人为其遮风挡雨。那女子身世可怜但是不该被人同情可怜，俭二爷对她也一定不是怜悯。

“宝玉，你说，若是在那女子相公死后又出现一位才貌双全的男子，她改嫁可会活得更好一些？”

“当然，女子艰难，有人珍爱自然胜过一人漂泊，这样的女子就是嫁人也不会从珍珠变鱼目，那有机会何必自己苦苦支撑。”

他人自己，你和我。

黛玉微微扭头正对宝玉眼睛轻声开口：“他人如何珍爱又怎么抵得上自立自强。”

“妹妹说得对，是我无知蠢材过于狭隘了。”宝玉再次改口。

往日他也这么顺着自己，黛玉想笑这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为了他人改变又是何苦来。

话说到此黛玉没了再继续的心思，宝玉看黛玉失了兴致心想对方或许是累了，于是简单说了两句便一起离开回去自己房间了。

那个晚上的故事黛玉记住了，不仅记在了脑子里还记在了心里。

王俭听到两人脚步渐远没有立刻出来，冬夜寒凉的石头仿佛有了温度，王俭靠在石头上大脑前所未有地放空。

黛玉的话宝玉大概是不能理解的，可是，他理解。

今天，至少今晚，他离黛玉或许是比宝玉更贴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