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驰安走到一旁，就着溪水清洗萧时予和范璟带回来的药草，再一点一点碾碎混合到一起。

只剩沈书睿和范煜安二人对坐着发呆。

沈书睿与范煜安同学四年，中间历尽艰险，全然信任范煜安，并未刻意隐瞒过家世。

范煜安又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精明强干足智多谋敏而好学……

因此，不难猜出沈书睿的家世。

沈书睿昨日在山洞水底曾说自己是逃难上了长流山，可依范煜安那年来看，未曾看出沈书睿有半点逃难的影子，只觉得这人沉闷无趣，一板一眼。

但范煜安上山那年，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众多世家子弟、年轻家主被害，他的母亲更是为救父亲而搭上了一条性命！

由此推测，沈书睿的父亲，很可能死在那年偷袭中。

当日，与孟子由对峙时，孟子由又提到沈家与林家的亲事，还说两家势力相结合定要盖过范家。

想必那阵沈家还是有主事人的，只是这主事人应该也死于这几年的动荡中。

所以兄长才会说重建沈家这样的话吧。

范煜安捻着手中的野草，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惯会用轻松调笑的姿态面对生活中出现的一切变故，但无论是父母过世、亦或是兄长失踪、时予逃婚，他皆以沉默待之。

不是不难过，而是一下子不知该做什么。

像旁人一样坐在棺材前哭？

范煜安哭不出来，哭不能换回他的父母。

去复仇？

大家都要他去复仇，他也一定会去复仇。可是复仇之后呢？

他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对自己厌恶的人最直白的表达方式就是不理睬。

所以他不想复仇。

他只想要父母回来，和从前一样，每隔几日便能收到父亲从各地托人送回来的礼物、听母亲聊许多江湖趣事儿女情长。

但是他的父母不可能回来了，他也只能整日里对着那些礼物、那些钱袋、那些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愣神。

在沉默的大多数时间里，范煜安都在脑中一遍一遍的回忆着父母的样子，回忆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情。

像藏在脑子里的凌迟。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忘了，或者说他怕自己忘了。

而接下来，也只能复仇，别无他法。

一种无可奈何之后的妥协。

至于沈书睿，兄长说沈书睿大仇得报。大仇得报之后还能做什么，范煜安不知道，他的仇还没报完。他回过头看向沈书睿，他觉得沈书睿也不知道。

杀了赵仕学后，范煜安从他脸上见到的最多的表情就是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和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的迷茫。

邀请沈书睿来江南，是范煜安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的好办法。他一直觉得沈书睿需要一个像家一样有归属感的地方，军营毕竟只是个百家齐聚在一起复仇的营地。

那不是家，不能让人安心。

范煜安扔掉手中的杂草，伸脚过去踹踹他：“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书睿回踹一脚：“段瑄呢？”

范煜安又一脚踹过去：“他自然也是。不论他消失多久，再回来也是……你他妈再踹一脚试试？”

“谁先开头的啊？”沈书睿一脚过后又补了一脚，“你好意思说我？”

“我就是跟你说句话！”范煜安扑过去一掌拍在他背上，“你他妈使劲踹我？”

“说话上什么脚！”沈书睿也回了一巴掌，还扬手给他掀到一边……

萧时予三人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战况逐渐激烈，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景象。

“别打！别打了……二公子！你们两个伤员！”范璟从背后搂住范煜安往后拖着。

范煜安双脚不停地踹在沈书睿身上，还不忘骂道：“你他妈谁的人你？！抓我干什么，抓他啊！”

沈书睿趁着这时候，伸手捞住范煜安的腿使劲一拽，范煜安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倒在地，怒吼道：“我靠！你摔死我多好！”

沈书睿也吼着：“我倒是想！”然后直接上前骑在他身上，拎着他衣领往地上重重一摔！

范煜安绷着劲抬起膝盖撞在沈书睿背上，沈书睿一时没撑住，往前倾了一下，范煜安伸手掐住他脖子！

就在战争逐渐往你掐我脖子我戳你眼睛的低龄化方向发展时，萧时予适时叫停，然后一人头上砸了一箩筐……

范驰安无奈地站在一旁，拍手总结道：“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得就是快。”

一通折腾完，又给伤口敷好药，范煜安从地上爬起来走了两步：“还行，没什么事，可以走的。”

萧时予看着活蹦乱跳能打能闹的范煜安，对自己医术十分满意：“往山下走走吧，到村子里看能不能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