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外婆去了(1 / 2)

徐征就这么一直地痛苦地纠结着。由于医药费的关系(实际上汝宁县人民医院不想承担医死病人的责任,也催着出院),姥姥在一周后被接回了家。几天后的这日下午姥姥终于第一次苏醒了。她那布满皱纹和沧桑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环视着周围的亲人们,和大家简单地打着招呼。徐征的心中突然涌上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回光返照?

徐征偷眼环顾了病榻前的亲戚们,大家虽然强作欢颜,但似乎都心事重重。徐征的内心更加惊惶了。

果然到了晚上八点,病榻上的姥姥开始剧烈地翻身、抽搐,在一旁守护的身为铁路医生的母亲也慌了,早已预备好的速效救心丸一把全塞进了姥姥没有血色的嘴唇里。眼看还是不行,母亲又惊惶地大叫要徐征帮忙给姥姥输液。

由于过于紧张,母亲扎了几次才勉强把吊针扎进了姥姥那竹枝般细瘦的手腕上的血管。由于极度难受姥姥还在剧烈地挣扎着,母亲吼叫着要徐征把姥姥剧烈颤动的手握稳,以防吊针从血管中滑脱。然而此时徐征见到姥姥的那个难受劲儿徐征的内心极其纠结,他突然觉得让无望的病人经受毫无意义的痛苦折磨实在于心不忍,在此念头的强烈折磨下居然轻轻地松开了点紧握姥姥扎有吊针手腕的手……

眼看还是不行,母亲又大叫要徐征赶紧出门请周大夫过来抢救。徐征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一路狂奔。他眼前发黑,大口地喘着气,仅仅依靠残存的一点点方位感在向前奔跑。到最后他实在压抑不住了,边跑边狂喊:

“姥姥!姥姥!”

徐征终于跑到了周大夫家。周大夫开的是一家家庭诊所,生意不错。谁知当他听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征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居然一口拒绝出诊。此人一扶鼻梁上的金丝镜,漠然道:

“都那么大年纪了,万一抢救不过来怎么办?我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闻言徐征气得差点没晕倒。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怎么还有这种见死不救的败类?

无奈之下徐征百般哀求,都差点哭出来了。周大夫才背起药箱,极不情愿地来到了徐征的姥姥家。

隔着老远徐征就听闻一片恸哭声。徐征的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天旋地转,差点晕了过去。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大事不好了!

慈爱的姥姥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小姨、姨夫和表弟“娃哈哈”都连夜赶了过来。小姨、姨父和母亲都跪在姥姥的遗体旁痛哭失声,唯独徐征和“娃哈哈”没有哭。

但这不代表徐征不悲伤。这是徐征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走向死亡(虽然此时他的爷爷、奶奶早已逝去,但毕竟临终时徐征不在他们的身旁),他似乎一下子成长了很多。他的内心深处感到彻骨的悲凉和绝望,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人世实在是太荒唐和不可思议了!

年迈的姥爷把舅舅也领了过来。几年未见,不到四十岁的舅舅就满头白发,可见在敬老院里他生活得并不幸福。

舅舅一直对姥姥颇有成见,因此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并没多少悲伤,而是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卤面条来。

紧接着就是三天的停灵。在这三天里姥姥的各位亲戚们都纷至沓来,哭声、劝慰声……嘈嘈杂杂响成了一片。

徐征就这么在一旁呆呆地站着,不知饥渴不知疲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昼夜保持着那么个姿势。他的内心痛苦而麻木。

三天后,姥姥的遗体被抬上“江淮轻卡”,向汝宁县殡仪馆驶去。

进了殡仪馆,徐征有些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残疾。有的是瘸子,有的是盲人,有的是哑巴……徐征甚至还发现几个看似智障的工人在那里口齿不清地嘻哈打闹。

当姥姥那单薄瘦小的身躯被推进那硕大漆黑的火化室电炉里后,伴随着“呜呜”的机器轰响,揪心的痛哭声又骤然响起!徐征再一次感到天旋地转,他赶紧一把扶住身旁的表弟“娃哈哈”。徐征欲哭无泪,痛苦地抬了抬头,猛然间瞥见那原始的砖砌火花烟囱,只见一缕淡淡的青烟徐徐冒出——一刹那,徐征的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很快火化就结束了。一个歪嘴斜眼的工人用小扫帚呼呼几下就把残存的骨灰扫入放在一边的陶制骨灰盒里,随之放进去的还有一副“面将”(一种类似于麻将的牌九)——那是姥姥生前最爱的消遣。

徐征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姥姥的骨灰少得可怜,淡黄色的一块块。不知怎的,徐征又是一阵的心如刀绞。

大家又上了卡车,驶向了墓园。舅舅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抱着姥姥的骨灰盒;徐征被精明细心的姨夫安排到了舅舅的身旁——姨夫生怕痴呆的舅舅会不留神打翻骨灰盒而闯下大祸。姥姥的骨灰盒被安放进早已买好的墓地里。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和恸哭声中,徐征意外地注意到表弟“娃哈哈”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流泪。

这是徐征第一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