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办公室里,高峻霄敲击着桌面,对面的小东西让他感到难办,虽然被他半路截胡,毕竟还是动了犯法的念头,怎么也得给小东西点苦头吃吃。

山海杵在桌子正中央,大脑袋低垂着,黝黑的脸庞可疑地冒出一抹红,像是失了爪子的黑豹很是乖顺。

“立正!”高峻霄大喝一声,对面立刻站的方方正正。

屋内又陷入冰冷的沉默,树影在地毯上轻轻晃动,高峻霄吹了下水杯里的热气,他越漫不经心,山海越是难熬。

哎~高峻霄喝完水,长叹一声,对面的山海许是以为他要发话了,马上绷紧表情等待聆讯。

可高峻霄放回水杯,抬眼凝视山海不发一言。

终于,山海憋不住上前敬了个军礼:“报告,我要自首。”

“你犯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高峻霄阴阳怪气的问道。

“高督办,你别这样,我,我实在是没钱了。那种特效药价比黄金,原本只有香港有,但是我打听到租界里有家德国人开的诊所刚采购了一批,我想要。”山海一口气说完,生怕被人打断似的语速极快。

啪!桌面被高峻霄拍的一震,透明的清水洒出来星星点点,高峻霄如怒目金刚般瞪着山海骂道:“没钱想要,你就重操旧业啊!”

“你相信我,我没想抢钱,我只想去仓库搞点特效药,真的。”山海有些急了,跨步上前解释。

杯子里的热气袅袅上升,高峻霄脸上也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默默从抽屉里甩出一套卷宗,上面写着民国十年,双佛镇惨案。

在看清卷宗上字的那刻,山海眼中透出一种无力的忧伤,他的表情变化都被高峻霄瞧在眼里,心中的猜想也有了依据。

“看来你真的识字啊,之前装文盲装的挺像的呀。”高峻霄不等山海辩解,拆出一份档案,语气冷漠的问道,“我该叫你邹山海呢,还是海先生?”

登时,山海惊讶地张大嘴巴,讷讷的问道:“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还不抓我?”

“海先生又不止你一个人,是你们团队的代号吧。”高峻霄肯定的说道。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要抓就抓我。”山海矢口否认。

“切,我没诸葛亮那么好心情,反复抓同一个人,而且你归顺后表现不错,我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高峻霄点点卷宗,“至于抓不抓其他人,得看你交代的事情,我听着舒不舒服。先把你自己重新介绍一下吧。”

“报告高督办,我原名叫邹山海,被师傅收养后才改了他的姓,宣统三年生人,只是我快十年没过过生日了,因为我的生辰就是我家人的忌日。”山海浓眉底下一对眸子承载着厚重的悲伤。

民国初年有太多的苦难,山海家的悲剧,只是那残破世界里,一抹可有可无的裂痕。

往事如一泓清水涌上心头,山海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天是农历三月温度最适宜的日子,家里格外喧闹,乳母的呼唤,很快被小伙伴们的嬉闹声淹没。

他沿着绿藤长廊一口气跑到门口,抱住久违的阿姐,她身上穿着蓝衣黑裙的文明新装,脖颈处的茉莉香沁入心畔深处。

常年在南京读书的阿姐,还给他带来了许多金陵的糕团点心,让喜爱甜食的小山海高兴不已,忍不住拿到小伙伴面前炫耀。

由于是大生日,父亲还特地请来了,一个正巧巡演到徐州城,很有名的杂耍班子,在家里给宾客表演。

“那个杂耍班的班主就是雷豁子,他不是一个独立艺人吗?”高峻霄问道。

山海摇了摇头解释,雷师傅原本的班子加上学徒有二十来人,他也不是天生的豁子,不过从良人变成厉鬼,只需要一场匪患。

连年的饥荒、战争,导致有部分流民走上了邪路,那些土匪就像滚雪球一般,互相兼并,最终融合成一个会吃人的大雪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他们都去围剿过徐州城外的土匪,知道土匪的厉害,可惜十年前没有高督办,更没有剿匪队。山海记忆深处的至暗时刻,在高峻霄面前展开。

台上雷师傅正表演自己的拿手大戏——百戏之幻术,山海坐在奶奶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看雷师傅一会变出一条大红鲤鱼,忽然鲤鱼又越过龙门,化为金龙腾云飞走了。

正当山海哈哈大笑沉浸于幻术的奇妙时,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和谐的氛围,奶奶脸上有些不安,将山海紧紧搂在怀中,当时山海还天真地以为雷师傅的徒弟又表演口技了,继续拍手叫好。

直到浴血的家丁闯入中堂,大喊:“土匪杀进来了,老爷快跑。”

登时,中堂乱成一锅粥,混乱中山海被奶奶交到母亲手中,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可拍的事情,浑浑噩噩的由着母亲牵到西厢房外的水井,母亲不由分说让他赶紧坐到水桶里,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井口越来越小,母亲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在幽深的井里,母亲凄惨的尖叫和男人猖狂的笑声让小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