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擦黑就开始飘雪，到晨间还没停。

皇后已嘱咐过这几日不必请安，世兰索性在宫里猫冬。嬿婉和彩芝正在分食最后一块栗子玫瑰酥，争抢之间落了几点酥皮在鱼藻纹红花缸里。华贵妃养的几条大玉面凤尾金鱼急忙游上来抢食，世兰笑骂道：“两个死丫头，这可是本宫的哥哥进献给本宫的，若有什么不好，本宫要叫你们好看！”

彩芝顺势闹道：“您偏心，我从小伺候格格，还不如一条鱼么？我可不依。”

嬿婉在永和宫长了几斤肉，脸上的苦相淡了，也逐渐敢大声说笑：“娘娘您看，彩芝姐姐欺负奴婢呢——难道奴婢也不如鱼么？”

“好你个小蹄子，敢在娘娘面前嚼舌头，看我不打你！”

正笑做一团，皇后身边的素练过来，眼圈儿有些红：“华贵妃娘娘安，皇后娘娘差奴才来报一声，慧贵妃薨了。”

世兰疑窦丛生，但凡咸福宫要什么，世兰都一一应承；加上瑞香常去那边，虽然不能调理好慧贵妃的身子，但再给她吊几月性命却是可以的。于是吩咐道：“小贵子，你叫个人去茉心那里打听打听，慧贵妃死之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叫她列个单子来。”

世兰坐着暖轿一路疾行过去，咸福宫空旷寂寥，庭院里的那一架秋千扎着发黄的彩缎，风铃声声清脆。慧贵妃披着金黄葡萄纹暖缎披风，这么卧在冰雪之中。她的发尾枯黄，面容被冻得通红。

咸福宫里养的三只孔雀将她掩在身下，见世兰来了，三只孔雀齐刷刷转头，尾羽趴地一下展开，好像平静中睁开了几十只眼睛。

而高晞月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慧贵妃的丧仪在漫天的雪中结束，空出来的贵妃之位，皇帝随手指给了如懿。连带着升位份的还有玉妍与海兰。

娴贵妃、嘉妃与愉妃的册封礼刚过，皇帝便病了。

如懿本以为升为贵妃的第一日，弘历会来翊坤宫中相陪，谁料到酒菜已备好，等到月上中天还没有音讯。

如懿急得亲自动身探查，却见养心殿里忙作一团。

皇后正立在殿外，指挥养心殿的宫女熏药撒醋。见如懿直愣愣地立在那里，琅嬅没好气地瞥了眼如懿，开口赶人：“这里忙着，皇上今夜顾不上你，娴贵妃先回去吧。”

如懿向来以弘历青梅竹马的妻子自居，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皇上病了，臣妾身为后妃也该略尽绵力，伺候皇上左右才是。”

琅嬅不知怎地，心里突生出恶念来，难得大声呵斥道：“娴贵妃，你聋了吗？本宫是皇后，你是妃，本宫说了不必，你还不回宫？”

如懿挨了排喧，心里委屈非常。张口还想再辩，但琅嬅今日却十分凶狠，瞧她那越俎代庖的心思又浮起来了，立刻起了警惕：“娴贵妃休要越俎代庖！你既非皇上的正妻，也无协理六宫的权责，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留在这里。莫要说本宫单对你严苛，便是纯妃嘉妃在此，本宫也不许她们进来。”

如懿得了琅嬅这前所未有的斥责，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眼前黑乎乎晕晃晃地，满脑子只剩下了你是妃，越俎代庖，不是正妻这几个词。一时之间，如懿竟然喘不上气来。

惢心急忙扶住如懿，好一会儿，如懿才回过神来，却还不愿走，只是立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养心殿。

良久，如懿见自己始终无人理会，心下无趣，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