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论梅(1 / 1)

嬿婉今日披着件赤狐皮做的斗篷,在雪光映衬之下脸似白玉,唇红齿白:

“依臣妾浅见,花木无情,不过是顺时开谢,自有定数。可巧梅花开在寒冬腊月,此时百花凋零,世人便纷纷说,梅花乃高洁绝俗之物。

人人蜂拥而至,欲以梅自况。

其实,若爱梅之人有林和靖之品格,梅花也不枉与之为侣。又奈何世上俗人最多,喜爱梅花,多数时候也只是标举清洁,而非当真弃绝尘俗。”

说到这里,见娴贵妃脸色变了,嬿婉暗中得意,接着说:“可惜梅花口不能言,见了那污浊不堪的蠹虫,也不能呵斥其离去。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俗人来分这一场冰雪里的热闹。”

娴贵妃此时已经挂不住脸了,嬿婉还嫌不足。干脆学着西林觉罗·和绮的造作模样,故作姿态地呀了一声,用手绢遮着口道:“臣妾并非是有心说,标榜喜欢梅花的多是俗人的。娴贵妃,你不会生气吧?”

娴贵妃看她字字句句都是在讥嘲自己,心下不由得乱了。一转头,看见凌云彻虽捧着梅花站在自己身侧,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嬿婉。

如懿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苦:“令嫔真是能言善辩,本宫不过说了一句,你便说出这许多话来。只是令嫔,你也略读了些书,不知可否知道,巧言令色四字?”

“巧言令色,鲜矣仁。”嬿婉觉察到娴贵妃看了几眼凌云彻,干脆问道:“不知娴贵妃身边的凌侍卫,是什么时候来翊坤宫当差的?”

凌云彻低着头:“回小主的话,是乾隆六年。”

“哦,乾隆六年。那时候,本宫还只是一个在花房的小宫女。”魏嬿婉把手揣在银鼠手筒子里,“你是在娴贵妃还是娴妃的时候,便跟在身边了。这样说来,一宫主位发话,的确能让奴才平步青云。”

“令嫔,你想说什么?”如懿蹙起两条霹入鬓角的长眉:“你跟着华皇贵妃,一路怎么走来的,本宫都看在眼里。凌云彻老实本分,当差尽职尽责,被提拔也是应该。”

“不知娴贵妃是否记得,有一位故人曾经托了你,求你将一个小宫女派到做轻巧活计的地方。”

嬿婉藏在手筒里的手抠得死紧,将那昭君出塞的花样捏得变形。

她一直想问,想了许多年:“娴贵妃,当时为何一口应下,却又出尔反尔,不为这小宫女换个活儿呢?”

如懿冷笑:“这宫里谁不是熬着,活计重又如何?宫中看重宫女,必不会叫宫女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慢慢熬一熬,不就出头了?

熬一熬。呵!魏嬿婉望着眼前这一张画皮脸,不寒而栗。

娴贵妃是一只鬼,身边的伥为她害命,她却双手干净。等伥没用了,她便一口吃了这伥,再去寻一只新的。

她念着佛,抄着经,却从来不懂何为慈悲。

令嫔也笑了,眼里闪着愤怒,她看着娴贵妃那张自命不凡的脸,一字一顿道:“娴贵妃,巧言令色,不过利己,鲜少损人。臣妾也有四个字要告诉娴贵妃,那便是,言出必行。”

嬿婉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能为而不为,此方为,鲜矣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