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1 / 2)

最近清水镇上来了一个乞丐。

这是一件既寻常又稀奇的事。乞丐的存在是一件寻常事,要是年景不好,又或是家里得罪了什么人,总有些人会落得个家破人亡流落街头的下场。可清水镇上出现了个外来的乞丐却又是件稀奇事。哪怕是流民,也爱往繁华大城里走。那里高门大户多,运气好了还能赶上有人施粥。清水镇不大,名声也不显,流民也不爱来这儿。

这乞丐不但来了,还寻了个角落猫着不走了。

他也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原本身上的华服早被他当了换钱,让他吃了几天的饱饭,如今身上的单衣褴褛,想来哪怕是送人都不会有人要,也避不了寒,他整个人都被冻得僵硬。往地上一躺,感觉连膝盖都打不了弯了,蜷缩起来都困难。

每到夜里,他家乡的空气也冰冷刺骨。只是他在家时有高床软枕,玉炉升烟,哪有单衣宿于室外的时候。

他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乞丐。

多数的乞丐,要不就是一脸苦相,畏畏缩缩;要么就是泼皮粗野,拉帮结派,仗着人多势众,专欺良善人,不给钱还不让走。

这个乞丐背靠在巷子墙上,半躺着,嘴角含笑。若不是看他饿得面黄肌瘦,冻得嘴唇颤抖,还以为他是靠在美人榻上。

巷子里的孩子们把他当成乐子,围着他转圈拍手笑,又从家里偷出饼,掰着丢给他。

他也不恼,冻得红肿的手指从地上捡起被掰碎的饼,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像是在吃什么珍馐,咽下去后还笑着对扔饼的孩子道谢。

孩子反而被他此举弄得红了脸,嗯啊了一阵,扭头偷来了个完整的饼,捧着递给他。

冬日里的面摊生意兴隆,老板忙着招呼客人,来不及清洗递回来的碗筷。乞丐看在眼里,走下河岸边的阶梯,蹲在河边,在冰冷刺骨的水里认认真真地洗净了手。又到小摊前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走到河边刷洗。

他十指肿得和胡萝卜一般,动弹起来格外吃力。他往日也从来没做过洗碗的活计,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才能好好将碗筷刷洗干净,动作又慢得很,冰冷的河水激得他连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待到面摊快要收摊时,摊主给他盛上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他抱着碗,往角落里一坐,也不舍得马上把面吃了,双手抱着碗贴在胸口,用来暖和身子。等到双手被暖热了,手上的冻疮开始发痒,他才小口小口地喝着面汤,艰难地用着筷子夹面吃。

他喜欢这热热闹闹的景象。哪怕这天气越来越冷,自己或许哪一天夜里就要熬不过去,冻僵在这里醒不过来,也比死在那个寂寞的家中要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巷子里也少有人穿行。他觉得缩着身子有些难受,又见好久没有人往他身旁过去,便松懈下来,稍稍摊开了些手脚。他的脑子被冷风吹得昏昏沉沉,隐约听到巷口有谈笑声传来,却反应不及。直到路人走到了他身侧,他才看见是两位姑娘行了过来,忙收起了双腿让路:“抱歉,是我挡住姑娘去路了。”

这个乞丐的声音清亮,甚是好听。

而且他语气里没有一丝局促,仿佛像是二人在园中小路赏花相遇,他轻轻低头致歉,让开去路。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是一个乞丐。

举止颇为不寻常,却会沦落到衣食无着的境地,阿灵不由得想起一类人来,凑过去轻声问道:“你可是玩家?”

“玩家?这词倒是新鲜。”乞丐抬眼看她,嘴角上扬,声音因寒冷而有些颤抖,“我平生好玩乐,但不敢被称为‘家’”

那便不是了。可这人说的话引起了阿灵的几分兴趣:“那你说说看,什么人才能被称为是玩家?”

乞丐还真在这寒风里和阿灵讨论了起来:“要成为大家,必要经年累计钻研,著书立说,给后人以指引。在玩乐之道上也是一样。我的资历实在不够。”

听他这般说,还真把玩乐当成做学问一般。

阿灵奇道:“玩乐也能成大家吗?”

“为何不能?若能让天下人都可玩乐,而不是终日苦熬,这还不算是玩乐上的大家吗?”他摇头叹道,“可惜我资质不够,只能自娱自乐。”

“你如今也能够自娱自乐吗?”

乞丐抬头望着她笑:“为什么不能?开心地活着比不开心活着要好,好的坏的难道还分辨不出来吗?如此看来,自娱自乐岂不是最简单的事情?”

阿灵挑起了眉毛:“你这是诡辩。”

乞丐摇头:“我本就不爱与人争辩,如今我是个乞丐,要靠别人帮助才能得来吃喝,就更不会与人争辩了。”

他对自己的困境承认得坦然,阿灵道:“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乞丐。”

“你不是也很特别?也不是所有人会和一个乞丐聊那么久的。”

“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好心人。”

“好心人是不会看着一个乞丐被冻死在街头的。”

阿灵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