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 / 2)

春光的明媚;是在冰封大地的雪天的话,小小的、一片片的雪花落入掌心,也会焕发出足以慰藉人心的温暖。

便是震耳欲聋的雷暴天气,威厉的轰鸣声也会为两人悲哀的际遇,演奏出一曲荡气回肠的交响乐。

所谓偏爱,莫过于此了吧。

世初淳很难分辨清楚,自己是喜欢下雨天,还是喜欢雨天来接自己的那个人。

拾阶而上的雨水,轻轻叩响门扉。湿滑的青苔沾着泥土,印着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落在积攒成一块小水洼内的水滴,漾出一圈圈透明的涟漪。青青的绿叶在雨露的浇灌下,抽出象征着早春的新芽。每片新叶嫩得快要掐出饱满的汁水。

这时,她期望的、等待的人,就会穿越雨丝的罅隙,来并盛中学接她。

世初淳喜欢织田作之助老实本分地在门口等候,应付着强拉他聊天的家长、老人家们,喜欢他手里提着备用的雨衣,站在原地翘首以盼的模样,喜欢他把书包连同她本人一起包起来,抱着。

他的所作所为,点点滴滴,她喜欢得不得了。

真奇怪,明明这个人和自己的审美大相径庭,偏偏瞧着瞧着,入了心底,以至于织田作之助就是面无表情地发着呆,她也能闲暇地托着下巴看好半天。

世初淳看着收养自己,为她提供了庇护之所的男人,不由得心有戚戚,浅浅地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发觉自己的情感?为什么要直面这份感情?

藏起来,埋下去,让谁也看不到,见不得,好呛声别人揭露的半点迹象皆是捕风捉影。

只要蒙上双眼,闭合唇齿,日久天长,连自己的心也能蒙骗过关。

如此,就不会有澎湃的心绪不再收归自己掌控的慌张,也不会对迎面而来的惨烈厄运感到不可遏制的悲观。

五内充盈着一股淡淡的悲凉,世初淳俯视着陷在睡梦中的红发青年,宛若看到了可悲的命运向自己接近。

她的手指点着织田作之助的额头,二指并起,拨开他额前散乱的碎发,“有你,我愿意接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

连同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疼痛与伤害……

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世初淳的理智告诫着自己后退,情感却不由自主地靠近。

她鼻子酸涩,明知织田作之助是睡着的,仍然忍不住用颤着手,遮住他的眼睛。

人俯下身去,一滴晶莹的泪珠就着她的姿势滑落,代替少女亲吻红发青年的下巴。

险象环生的梦境,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躲到紧急通道的世初淳,背部抵到封锁的大门。

山穷水尽,避无可避。

她捂着开了洞的手掌,横穿脊背的刺伤足有三寸深,眼睛轻轻一闭,已然认命。

“杀了我吧。”

正在杀啊!和她同样发色、瞳孔的黑蜥蜴十人长——芥川龙之介的妹妹银,利落地将世初淳一刀割喉。

各种死无全尸的死法凑了个大满贯,以为已经是尽头了的世初淳,终有一日,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收养她,呵护她,供她上学,三番五次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织田作之助。

被梦里单方面素不相识的织田作之助虐杀一次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千百次来自太宰治、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或者港口黑手党旗下的黑蜥蜴团体的肆意消杀。

甚至比他们的全部折煞累积起来,都更加地叫世初淳难以忍受。

是何等的激烈,刻骨铭心到反馈到了现实。

便是从床上弹坐起,心理层面骤然增加的负荷,也引发了身体方面的不适。仿佛五藏六府被活生生地剖开了,由幕后黑手一片片撕裂成条,扔在脚底碾成泥巴状。

冷酷杀手不知爱恨,惊醒的梦中人尤感悲切。

警示着自己必须记下来的世初淳,慌乱地摸向压在枕头下的工具,翻开笔记本空白的页面,笔尖抬起,眼泪抢先一步掉下。

在那保留着梦境记忆的寥寥数秒,世初淳说不清楚自己是被人残忍地杀死了的惊惧多些,还是见到动手对象是熟悉的织田作之助时,滋生的悲哀多些。

好在她很快就忘了,只有手止不住地发颤。

本子上匆促写下的扭曲字迹提点着她,书稿前歪歪斜斜的织田两个字沾到水渍,晕开了一个圆点。像所有的美好享受,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