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2 / 2)

她化身被烈火焚烧的纸屑,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与羊组织成员交战的园原杏里,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灰飞烟灭。

身体迅速失去温度,每片肌肤贴上了夏夜的凉意。

眼皮越来越重,要带着人坠往惨无天日的深海,在那等待着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与寒冷。

图书馆内相识相知,世初淳未曾设想过最后会是园原杏里送自己一程。

被切开脖子的女生,像只被屠户割断喉咙的鸡崽子,控制不住地抽搐。

她叫不出园原杏里的名字,没办法劝说对方不要管自己,赶紧逃跑要紧。普通民众撞上羊组织的枪口,是万万没有胜算的,那只会使园原杏里走向平静的人生,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殊不知她印象中的软妹子是妖刀罪歌的宿主,人背对着她,眼里首次流露要杀人的凶戾。

绕小区奔跑的运动员路过想要救援,又苦于世初淳在战斗范围内。抱着小孩的家庭主妇躲远了,拨打救护车的电话。附近善良的药店员工,关掉店铺紧急避险前,隔空投给她救命的应急药品。

他们用殷切的眼神凝视着她,希望女生能够奋起自我救治。

成罐的药物在空中抛出弧线,滚落到离世初淳一米远的地方。

她松开捂脖子的手,用仅剩的力气,探出手要拿,然而目力所及的地方,渐渐地被纯粹的乌黑吞噬。唯有包裹着药品的塑料袋,离在几米外的马路。

世初淳艰难地移动着手,够不着塑料袋。

系在腕部的相思豆手链耀眼,似织田作之助烧灼着的发色。

努力地探出手也够不到,勤奋地劳作着也未曾变得富有。

全然失去了起身能力的世初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起与了织田作之助的点滴日常。

斩除性命如收割草芥的职业杀手,哪怕从未期待过,也仍旧听从了崇拜的小说作者的建议。

他为自己确立了今后的理想——放下枪、放下杀戮,清洗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去用心执笔写文,张开手臂,拥抱弱者与孤儿。

当他确信自己甩不开世初淳,并决定抚养这个孩子。他便极力地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以至于无论世初淳多少次转过头,都能看见织田作之助高大的身影,她多少次伸出手,就能得到他殷切的回应。

现时倏地想起来自己犯下的荒唐谬误,不是接近中原中也,遭至羊组织的群体敌视,而是她自绑架案件结束至今,也没和织田作之助吐露过只言片语的心意。

因为委实是太害羞了,光想到就双颊发热,光演练就心跳声鼓动,临末了,面对面碰见正主,更是吐字不清,荒废了辛苦多日的演习,叫太宰老师和芥川龙之介白白地看了笑话。

乃至如今大限将至,叫人平白地空余遗恨。

为什么就说不出口呢,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屡次表白,屡次未遂,还好几次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当少女咬伤了自己的舌,织田作之助就双手抱住女儿的腰,把她放在及腰的高脚凳上。

任由她的腿悬空,自己则打开抽屉拿出清凉膏,食指撬开她的口腔,发挥自己滥用的慧眼如炬,顺利地找到伤口上药。

“生病了吗?”

薄荷味的膏药发挥作用,刺激口腔内部分泌少许唾液。织田作之助抹掉两根手指沾染到的透明涎水,额头贴着女儿的额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发烫的耳根。

“嗯……”世初淳支支吾吾,两颊散发的热量快把她整个头脑蒸熟。

是喜爱之情无法言于表的病。

死亡、爱与性,是贯穿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三种教育,也是时人最为欠缺,甚至备受打压的。

世初淳撞在养父紧致的胸大肌前,以为有朝一日自己能克服恐惧,会有机会将真心话说出口。

可原来不是每次远行,都能有来得及告别的时机。

向远处红色包装的药罐探出的手,缓慢地握成拳头。

气息奄奄的少女单手握拳,仿若握着一团与织田作之助发色相同的火焰。

那焰火由她的掌心烧到手臂,再灼伤五脏六腑,让她的五内震荡。在心脏觉出温暖的同时,体悟到了胸口被穿透的悲恸。

天空有冰凉的液体滴进眼睛,顺着下颔线缓缓滑落,“织田,我好像远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随着空中一声惊雷炸响,世初淳漫长的一天终于迎接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