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雨渐急，敲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极了六年前……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的事，因为失忆，重新想起来时竟然鲜明得历历在目。陆唯真仿佛又跌回了人生最无助的时光。

一夕之间，她失去了双亲，被砸伤了手指，甚至连家都没法回，因为那里有催债的人守着。深秋的雨夜，她独自在街上徘徊，原本熟悉的城市此刻却像噩梦里的场景。

陆唯真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再也走不动了，才找了个能避雨的角落蹲了下来。这时候她才发现夜已经深了，小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一盏滋啦作响的路灯陪着她。雨点在她面前的小水洼里不断地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茫然地盯了好一会水花，才摸出早已关机的手机。

手机还有电，她背包里也带着充电宝。可她不敢开机，早些时候她已经被那些催债的人把电话打爆了。

不过这么晚了，应该不会再有电话了吧？陆唯真仰起头，望向房屋夹缝中的天空，她没有爸爸妈妈了，唯一能信任的人只剩下慕钊。可慕钊也已经远在海外了，她还赌气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陆唯真望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终于决定赌一把，赌催债的已经睡了，赌慕钊没有拉黑她。然而开机才发现，催债的确实停止了骚扰，慕钊却没有接她的电话——电话那头只有甜美冰冷的女声，提醒她他的手机已经停机。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陆唯真发现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候人原来是哭不出来的。她忽然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陌生得可怕，没了爸爸妈妈，没了家，天地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不如跟爸爸妈妈一起走好了。

“唯真，不要想了，先吃饭。”陆唯真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抱了一下，随后慕钊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次元传来。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慕钊抱到了餐桌前。

回忆和现实冲撞让她一时间茫然不已，她不是准备跳桥自杀了吗？为什么又坐在慕钊旁边？

陆唯真木木地看着慕钊把刚盛好的汤放在她面前，他嘴巴张张合合，她思绪混乱，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放在她眼前的是一碗火候正好的山药排骨汤。对了，慕钊叫她吃饭来着。陆唯真好像突然找到了行动指南，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没试温度就直接送进了嘴里。

“烫！快吐出来！”慕钊又说话了，她还没听懂，就突然被人捏住了两颊，被迫张嘴，刚送进嘴里的汤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污了她面前的桌面。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嘴巴被烫了，火烧一样的疼，她不由自主地伸着舌头吸气。很快，一杯放着冰块的冰水被递到了她跟前，她低头喝了一大口，又听到了慕钊的声音：“再含一口，别吞！”

哦。陆唯真近乎机械地照着他的指示又喝了一大口冰水，还含进去一块冰块。嘴里被烫到的痛感很快就被冰水镇静了。她纷乱的思绪似乎也渐渐有了逻辑。

是了，距离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六年，慕钊都从国外回来了。陆唯真抬起头，见慕钊正拿着纸巾帮她擦拭身上溅到的汤水，一边擦还一边仔细地观察她，那股细心劲，简直是在拿她当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孩照顾。

也不奇怪，自从她住进来以后他就一直如此。可是为什么她今天会格外想哭？陆唯真眼眶发酸，眼泪很快就蓄满了，视线模糊，她看不清楚慕钊的脸，只能听到他焦急的询问：“烫得很厉害吗？我们去医院。”

她拦住了他要抱她的手，摇着头，眼窝里蓄着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滚落，一颗一颗地砸了下来。

“你怎么才回来呢？”她轻声问，声音缥缈，是在问慕钊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

慕钊动作顿了顿。

陆唯真仰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慕钊，你怎么才回来呢？”她重复着这个问题，直到被慕钊一把揽进怀里。

“对不起。”他站在她身边，抱着她的头，除了这三个字他讲不出别的话。

陆唯真贴着他的衣服，在迟到了六年的拥抱中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在那个噩梦般的晚上，所有没能发泄的痛苦害怕都变成了此时肆无忌惮的恸哭。

她抱着慕钊，直哭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肺都开始抽痛了，哭声才渐渐转为了更轻的抽噎。

慕钊抱着她的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发泄，直到听见哭声缓和，他才慢慢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陆唯真问他怎么才回来的话，他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跟她赌气出国，为什么在找不到她人以后不多打听打听？只因为她托人转达了几句难听的话他竟然就真的以为她厌烦了他。

他不清楚陆唯真当年托人转达那些话时的心情，但他可以肯定，她说出那些话时一定是抱了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心。还好，她失忆了，总算让他有了补救的机会。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陆唯真总算从混乱的记忆中挣脱出来了。她已经清楚地知道，现在距离那场变故已经过去了六年，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