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慕钊才发现楼下正热闹着，大客厅的聚会已经散了，他妈和二叔一家正在跟亲戚们寒暄准备送客。慕钊跟在他爸后边穿过人群，不得不跟那些一年见不了两次的亲戚们挨个打招呼。

“爷爷在房间里等你。”等远离了人群，走到了爷爷的房门口，他爸没去开门，却往旁边让了让：“爷爷要单独见你。刚才你跟你妈吵架爷爷已经知道了，一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拿捏，爷爷年纪大了，大过年的别惹他生气。”

慕钊脚步不觉迟滞了一秒。“知道了。”

爸爸说完话就走了，慕钊心情复杂地推开了房门。

爷爷摘了眼镜，靠坐在小沙发上，膝上盖着块羊绒小毯子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慕钊进门的动静才睁开眼睛。

“爷爷。”慕钊叫了他一声，“您找我。”大过年的提到小姑姑，绝对是触爷爷的霉头了，慕钊表面镇定，心里多少有点忐忑。爷爷是大家长，也像整个家族的定海神针，平时威严多过慈爱。即使他是长孙，面对爷爷也不敢肆意撒娇。尤其是在小姑姑出事以后。

不过今天，换上了家居服的爷爷好像慈祥了不少。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招呼慕钊：“过来坐。”

慕钊走过去坐好，做好准备等着爷爷发落。却不料爷爷忽然笑了笑：“哎呀，怎么这么拘谨了呢？还不如你小时候。”

嗯？慕钊有点意外，看向爷爷，见他双目放空，似乎已经沉浸到了往日的回忆里：“你还记不记得？你这么点高的时候，一点都不怕我。我在沙发上坐着，你非要拿爷爷的腿当滑梯。把你妈紧张得哟！”

爷爷描述的画面慕钊隐约记得一点。应该也是冷天，爷爷穿的外裤面料光滑，坐上去好像一下子就能滑到底。不过玩了几遍以后爷爷就说吃不消了，把他抱上膝头用暖烘烘的大手把他的小胖手捂得暖暖的。

如果不是爷爷突然提起，他都快忘了，他和爷爷居然也有过这么温情的时候。那时候小姑姑在干什么呢？好像是刚考上研究生？二叔和婶婶似乎刚结婚，当时整个家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你应该不记得了，太小了。”爷爷回忆了半天，见慕钊没有反应，不由怅然。

“爷爷，我记得。您把我抱腿上坐着还给我捂手。”慕钊终究还是心软了，把椅子往爷爷身边挪了挪。

爷爷脸上这才又一次有了笑容，眯起眼睛慈祥地打量着他：“哎呀，好快，那么小一个娃娃也长这么高了。比你爸爸还高了吧？”

慕钊点点头：“高一点点。我们这辈营养好了。”

“是啊。”爷爷叹了一声，忽然打了个喷嚏。

慕钊上前摸了一下爷爷的手，凉的，皮肤也皱了，一点也不像他记忆里厚实暖烘烘的样子。这一刻慕钊才猛然意识到，爷爷已经很老了。以前只掺了银丝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了，太阳穴附近还有两块明显的老年斑。“爷爷，晚上温度低了，坐床上说话吧。”

“好。”爷爷伸出手，慕钊把他扶了起来。

爷爷坐进被子里，慕钊又顺手帮他理了理被子。

“小钊，爷爷是不是太老了？”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慕钊接不上话。除去了高级外套，老花镜，以及假牙的爷爷，好像一下子就没了当领导的那股气势，他此时只是个疲惫的老人，和这世上的其他老头没有太大分别。

“是太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慕钊没回答，爷爷就自问自答了。

说完，他看了慕钊好一会，拍着床沿：“来，坐过来。”

慕钊在床边坐下，本以为爷爷要开始跟他聊正事了，可他等了半天爷爷都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神情疲惫。

爷爷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慕钊直觉这么告诉他的。他真的很想问问爷爷，小姑姑的死，他到底后不后悔？可面对此刻不再强势的爷爷，他实在是问不出口。

算了，大过年的。慕钊忍了下来。

爷爷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到底敌不过年龄，没多久就歪向一旁打起了呼噜。慕钊吁了口气，把爷爷放平，掖好被子，就离开了卧室。

从爷爷房间出来，客人们已经都散了，只有他们一家和二叔一家还留在别墅里过夜。二叔婶婶还有堂妹应该都回房休息了，小客厅里只有爸爸妈妈还在等他。

“爷爷跟你说什么了？”刚走到入口，爸爸就迎了上来，妈妈也紧跟了过来。

“回忆了一下我小时候，就睡着了。”慕钊说得简要，话音刚落，蒋女士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爸爸对她说：“看吧，我早都说了，你没必要那么紧张。”

蒋女士摆摆手：“你亲儿子，你不懂。”

慕钊不想参与他们的争论：“没事我就回房间了。”

刚要走，蒋女士就叫住了他：“你给我等等。”

“过年呢，别说了，待会又吵。”爸爸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