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1 / 1)

忽然,有风吹动岑寂,打破一片阒静,窗牖哗啦啦微动,连同柳潮安的心,提起了就再难放下来。

屋外的余光射过来,留下细碎斑驳的树影。

柳潮安低头看着书中的字,似认得,又似不认得,盘旋在脑海深处,压抑难耐。

许多件事就这样没有预兆地串起来……

他脑子很乱,乱得组织不了语言。

只听床上的江承宇气息不稳,却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而有了得偿所愿的欣慰之感。

他的语调都少了方才的沉重,“你明白父皇为什么同意我说的话,送你去北夷了?”

柳潮安看看他,又重新把那字字句句念了一遍又一遍,说不清有多少心酸,又有多少悔意,“父皇他……怎么走的?”

他一直不敢相信,他们父子几人居然常年被那人下了毒。

“父皇辞世时倒平静,只是想你的厉害。”

柳潮安突然生出无限愧疚之心,当日听闻南旻皇帝归天,他心里慌乱得不行,面上却不敢带出一丝一毫。

他那时还在鸿胪寺,掌管得恰是各国传报,本以为恨意早已掩埋了亲情,可血浓于水,纵使相隔万里,纵使以为自己是被人舍了,弃了,随意丢在他国自生自灭,可听得这个消息仍是忍不住的心痛如绞。

手抖得厉害,错落的奏章掉下来,一本接连一本。

他捡起又落下,反反复复,他沉下身子,手垂着,久久不动。

纸张上忽地晕开一滴水渍,也仅此一滴,他慌忙仰头,唯恐别人看了去,也唯恐自己心软。

他心里骂,别人丢了你,把你扔在这异国他乡还不够,还要放火烧了清芜观,让你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你还有什么可眷恋的呢?

今日看来,父皇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他,才送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令那人没有下手的机会。

江承宇又道:“当年我们发现下毒之时早已是回天无力,这些年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只有你时日尚浅,我又派人暗地里替换了旁的药,才不至于令你中毒过深。”

柳潮安摇摇头,却不敢告诉江承宇,可惜世事难料,谁又想到他离州一行,偶然遇刺倒把当年的旧毒勾出来了。

他只是更关心江承宇,问:“太医可说怎么根治皇兄的病?”

江承宇见他问的话幼稚,半笑着,“都说北夷右相聪慧过人,世人难及,怎么会说这样的傻话?他留我一日,不过是逗弄我一日,想要看我受罪罢了。我早知自己的身子不行了,只是想等到你……”

他话说一半,又重重咳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直到一口鲜血喷出来。

柳潮安不顾血污,一把接住他几乎要滚落下来的身子,“皇兄。”

“我等你回来……”江承宇伏在他肩上,靠近他耳边,耳语着,“重登大宝。”

语轻,意重。

夺回属于他们的王位,这是当日父皇临终遗愿,也是他今生夙愿。

“我早已安排部署了……”他坚持一点点说与柳潮安听,虽然断断续续,却条理分明,足见其用心之良苦,他卧薪尝胆多年,只为了等待柳潮安归来的这一天,报仇雪恨。

最后他咳着却笑得那么欣慰,最后神神秘秘地说:“这些皇叔不会猜到。”

时至今日,他依旧叫杀父仇人皇叔,只为告诉柳潮安,骨肉同胞间若是动了杀心,居然比旁人还要狠,还要毒。

他笑得凄凉,“可惜,我们生在这样的家里。”

帝王之家,却难有温情。

他说完,早耗费了许多的气力,竟一下子仰头栽过去。

他挣扎着抓住柳潮安的手,“朝安,你一定要……”

他费力指着不远处的雕龙笔洗,上面的龙爪分明,早已不是一个王爷该用的器皿,该是御用之物,他不可言说的话重重压进柳潮安心底,重似千斤。

掌权,夺位。

此刻,柳潮安眼神清明而笃定,肩上何止是国家社稷,更是他父兄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他的一切。

江承宇见他神情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原先耗费了太多体力,如今一切嘱托都已说了,他像是完成了他的心愿,人了无牵挂,一下子失去了原来的信念,竟恍惚不能自持。

人慢慢迷糊起来,柳潮安抱住他,声音哽咽难言,好久才爆发地哭喊出来,“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