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六)(1 / 1)

公孙襄随旭阳追回瑶谷,却见一位身披大红长袍的女子迎面而来,头戴彩凤垂珠钗,衣上用金线绣成奇花异卉,举手投足间更显端庄尔雅,秀丽无双。那女子在旭阳面前站定,眸色深沉地望着他,似有无限复杂的心续拢在里头,欲说还休。

公孙襄注意到,旭阳的气息有一瞬间的不稳,但又很快变出一种凛冽的风度。方才与她说话的伤怀已然不见,如同秋风一瞬刮到了冬。

红衣女子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径直道:“夫君向来怜悯云兮妹妹,但今日我让人请她出谷,是在执行公务。”

旭阳冷冷地笑:“太平城公私不分的风气由来已久,大约从令尊掌权之时就开始了。”

公孙襄一面推测这女子就是花留芳,一面又感慨她的杏眼很是好看。但从旭阳的叙述看来,花留芳不像一个很讨厌的女子,旭阳这个反应,好像过激了点。

然花留芳下的一句话让她睁大了眼:“你猜得不错,嫁祸给云兮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你娶我只是为了保护她,你把我当仇人的女儿,与我没有半分夫妻恩义。纵使我爹对不住你,可我又有什么错?”

“有一句话说对了,你确实是仇人的女儿。小姮如今仍昏迷不醒,全是拜令尊所赐。”旭阳的声音抬高了一分,花留芳的脸色却整个儿煞白了。他顿了一下,“但利用与你的婚约,是我的错。”

花留芳慌慌张张地掣出长剑,明晃晃刺向旭阳。

旭阳长身一跃,清越的剑啸回荡于半空。人们说一个人的剑风足以表达他的情绪,而此时,两把心思不同的剑,不断地碰撞着,交织着,白雪流光,映在公孙襄眼底格外的悲怆和沉重。

三十回合后,花留芳找到了破绽,突破他的防线,直往谷内奔去。

公孙襄忙配合起旭阳的身法,与他左右包抄,一面在心里嘀咕:花留芳的武功不是远不及他吗?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一连串水泡炸响,被震得浪头翻卷的湖上,忽稳稳地立了一个人。花留芳虚目望去,那人的身体被肉眼可见的森白之气包围,寒意以她为中心汹汹扩散,食人肌骨,催人心魄,似乎连湖面都结起了冰。草木翠绿的色泽变得黯淡无光,天空像拉上了一层愁云惨淡的油布。

噶噶!不知名的动物嘶叫几声,从落叶下窜出来,矫健地逃走了,不远处,风又带来了鸟儿仓皇拍翅的声音。

“晴朗!”

少女剑客看着在冰水混合面上站立之人,满怀欣喜。

旭阳更是被这副气势骇到,惊疑不定。

晴朗发起威来,原来也让人心神动摇。

——如果她能打起精神,眼神不那么呆滞的话。

晴朗点点头,从身后提溜出一个穿着睡袍的姑娘。那姑娘紧张地看着脚下一碧湖水,缩着双腿,将全身的重量完全附在晴朗之手。

“小姮,你醒了!”旭阳见到自己的妹妹,一时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声音竟是有些发颤,嘴唇抿了又抿,提气挺身,向前掠去。

旭姮的眼睛向别处飘了飘,落在花留芳脸上,又看向提溜着自己的晴朗。

晴朗轻轻地挑眉。她一咬嘴唇:“我……人是我杀的。”

空气陡然变得岑寂。

“你……你说什么?”旭阳又朝前几步,挟怒道,“你不要胡说!”

旭姮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我自醒来以后,发现身子软弱无力,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后来留芳姐姐来看我,渡了很多灵力给我,我就能活动了。之后我和留芳姐姐一起研究《虚怀》……”

花留芳勉强接口:“我当然不会将小姮说出去,可此事必须有人负责,又不能推给城民。所以我想到了云兮。”

日暮天寒,花留芳声音轻颤。她也许后悔了,也许只是为浅薄的福缘而叹息。

但对于整件事情,公孙襄只听到了旭阳的版本,没听过留芳的经历。在花如意□□旭姮时,留芳曾经全力劝阻父亲,但被训斥了一顿,并禁了足。

“《虚怀》能让人力量大增,你能保证旭氏兄妹没记住书里的内容吗?倘使将来有高阶术师死去,那么不但我们,旭氏兄妹也会变得强势,如何能留下这样的威胁?不若趁此良机,一举除掉旭姮和狼女。”花如意语重心长地教导女儿,又叹了口气,“若不是你属意旭阳,为父还想等咒术书一到手就杀了他呢。”

旭阳和留芳大婚之后,花如意并没依约将旭姮交给他,而是悄悄地给旭姮下了毒。留芳好歹买通了下毒之人,保住了旭姮的心脉。之后又因为愧疚,渡灵力给旭姮调养,才有了今天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