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香(一)(1 / 3)

积香山是一列南北走向的青山,上半部分笔直陡峭,巉岩奇伟;半山腰处,忽然延伸出一线平地,像栈道一样萦绕山体。与平地在同一海拔处,还有一个泉眼,垂下一挂瀑布。是以整座山的上半部盖着树,下半部挂着水,那平地就像羊肠子一样夹在“山体”和“水体”之间。

华英的一缕芳魂在山里飘飘荡荡,不识前路,亦不知归途。

使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契机,她也已经忘了。

非要说的话,就好像一进山就被什么“抓住”,接着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牵引力拖拽着前行。

恍然间,竟看到一袭蓝衣的姑娘向这头走来,环佩声声,幽兰芬芳。华英看着有一些面熟,待欲问个究竟,那姑娘却径直越过她,顷刻间附着在一把被符咒的和繁复术式层层叠叠包裹的灵器上。

那是一个完全失却意识的灵魂,被指引着走向不明作用的法宝。

华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忽然间有人扯了她一把,眼前的景物骤变。

“鹤老人,您怎么在此地?”华英讶然。

长须道骨的鹤老人慈祥微笑:“好久不见。合虚之主烫了一壶美酒,既然来了,就去坐坐吧。”

华英不觉飘飘荡荡地跟上他。空气中渐渐凝结出了乳白色的雾,老树垂挂着昏黄的夕阳,不知名的灵雀高高低低地歌唱。

轻风吹拂,云海中托出一座古旧的亭子。往上,是暮色朦胧的长天,往下,是浩浩汤汤的烟云。琐碎的琴音飘过来,似乎有人在百无聊赖地乱弹一气。

一听这声音,华英就明白了。她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十分自然地坐在台阶下,眯眼享受这份熟稔的感觉。

然而思绪毕竟飘远了。当两只乌雀在云间啾啾而鸣,翻着跟头时,她开始如坐针毡。当杯中之水只剩下一半时,她连亭柱都快盯出一个洞来。当明玉换了一首曲子继续弹时,她终于“刷”地一下站起来:“抱歉,现在不是我悠闲的时候。”

音乐声戛然一滞,断在一个非常突兀的地方。六角亭中,明玉双手压住琴弦,了然一笑。

“你,因何而烦忧?”他的声音如汩汩清泉,激起清悦的回响,又像清朗熹光,让人听来十分舒服。

我,因何而烦恼?

这句问话像打开了某个匣子,醍醐灌顶,令她仿若醉梦的灵台稍稍清醒了些。

山外,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门派本是来商议对抗魔教之事的,却演变为互不信任的混战,这其中少不得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萧无妄对她是有恩的。

而明玉于她,更有多年的养育之恩,教给她的远远不止“仁义侠心”这么多。

华英提着长剑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明先生对萧无妄此人是如何看的?若我因某些缘故不得不与之为伍,先生以为如何?”

明玉的眼中闪现讶异,嘴巴张成了圆形,那宛若雪后初晴、朗朗生辉的面容也因此变得生动了:“这丝毫不加铺垫的一问,真令为师猝不及防啊!”

又敛容肃穆,思考一会儿后,回答:“这世上有一种人,凡事以好恶为刚,以欲念为先,我行我素,不受任何规则的约束,能够收住他的,唯有毁灭。萧无妄就是这样的人。要我说,为虎作伥,不会有好结果。你若真陷入两难,便想想你的选择会造成何种后果,至少心中有数,不要后悔。”

“我明白了。”华英看上去下了决心,眉宇间却越皱越紧,犹豫片刻,问出一个盘踞在心里多年的问题,“我……是不是南海水域的枭蛟?”

“不是。”

她抬起头,隔着卷涌变幻的云雾,明玉好似离她很远,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清晰的容颜;又好似离她很近,墨染的双瞳中沉着什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你是产自秦霜城摧风谷的枭蛟。”

“摧……摧风谷?”

“摧风谷这个地方,如今可是有名了……”

他微微笑了笑,显然正经不过三句,又想远了。

华英忽然感到眼眶酸涩,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想要挣脱束缚流下来。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姓名和过去,不再是一个莫名其妙游荡的生灵。

华英微微颔首:“多谢解惑,可你不是明先生吧。”

……

“诶?你怎么看出来了?”

“说出来就不好了。”华英轻轻地看了他一眼,眼睫毛像蝶翅般颤了颤,“明先生开起玩笑来,比你还无赖一点。”

“……你已经说出来了。”

“不过,”华英面色一敛,“胆敢自称为合虚之主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吧。”

啊!真是个小心眼的丫头!

对方叹了口气,不得不示弱:“你别再试我了,我除了发动轮回契约,没有别的本事。”

“你就是带走我七情之人?”华英诧异挑眉。

“你千万别激动!”他连连摆手,“吾乃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