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魂(三)(1 / 3)

两人共乘,脚程明显慢了下来,走不了二十里,又歇息了一次。

四十里,又歇息一次。

一直到夜幕降临,还没跑完平时的一半。要不是她一个后空翻放倒野猪的身手十分利落,元不惜还以为她身体有何不适。

夜里往树上一看,她果然又没进帐篷,一只手枕在脑袋后面,一只手舒服地曲着,素色绡纱垂下,又轻又软,风一吹,就好似一团雾气飘荡开来。他抬头望着,神情落寞,又仿佛心事重重。

“怎么?”许久未听见声响,她忍不住侧过身来。

片片花瓣坠落,绯艳纷纷,沾上眉头。

他似触电般地一怔,接着像是察觉到什么,摸了摸鼻子,略显狼狈:“无事,我……我守夜。”

微妙又紧张的心情,欲盖弥彰。

华英默默地叹息。“去歇着吧,我这里视野很好。”

“不妨事。”元不惜又摆手,“我就在外面,你……也好生歇歇。”

华英阖上双目。

不一会儿,呼吸声逐渐轻浅,竟是龟息闭气的功夫。

只是所有思绪,前世今生的种种纷至沓来,仿若搅乱了一池青水,扰了很久,也未能隐隐约约看清月光下的倒影。

最后,深刻在脑子里,今后也反复出现的印象,是一个伫立在树下的人,和他安静得,近乎悲戚的目光。

莫非带着打探到的消息策马而归,和有意慢行的华英接上头。官道上相遇,未及说话,眼神交错间,先点了点头。

华英勒住马,猛然的拉扯让陪伴她多日的坐骑不安地甩了甩鬃毛。

她停在那里,沉默着,眼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元不惜虽不明就里,却模模糊糊感觉到,那个垂眸思量的少女,好像突然之间被什么打败了,挽住缰绳的手攥得太紧太紧,开始颤抖。

“怎……怎么死的?”她艰涩地开口,每说一个字,嗓子就一阵搐动,好似被无形的手用力按住。

“未知,据说尸体上没有致命伤,应是咒杀——你怎么了?没事吧?”

华英脸色苍白一片,望着马首默默点头,不敢转动眼珠子:“然后呢?”

“然后?”莫非咋咋嘴,“哦,然后没人知道是谁动的手,尸体也不见了,此事迄今为止都是悬案。”

“我只以为这世上能杀他的还没出生。”华英道,“此事必有蹊跷。”

“你想查吗?”莫非欲言又止,“收拾残魂的事不好再拖延了,你还是戴罪之身,也不宜露面。卫将军府还在过问此事,不如信任他们。”

华英想了想,确实由将军府来查,要比她方便得多,有效得多。

“我回来时撞见那个叫肖玉瑾的小子,好像是追着你来的,却不小心跑到你前头去了。”莫非转眼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半边嘴角挑起,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嘲讽意味。当作笑话来讲。

元不惜略显怔忪,莫非的笑脸从来都是摆给人看的,云淡风轻,宛若家常,几时流露过这么锋利的情绪?

“才打了个照面,他就改为追着我跑。”莫非无奈地说,“可我之前还见过沧海教,本部的人和荆棘堂斗红了眼,我势必要路过他们开战之处,又搞不清自己属正道还是魔道,这么纠缠下去,挺麻烦的,就把肖玉瑾揍了一顿,扔草丛里了。”

“严重么?”华英缓了缓神。

“不严重。”修莹的手指支在唇畔,打了个呵欠,凤目微眯,“就是折了条腿。”

元不惜背后一凉。

华英叹了口气,捋了捋马儿,绷紧的身子松软了些。乌黑的鬃毛随风飞舞,衬得瘦削的指尖越发苍白:“那你给接好了吗?”

“我请见微镇的大夫去看他了,赶过去大概要一个时辰吧,让他疼疼也好。”

“干得漂亮。”华英表扬。

本部和荆棘堂的决斗,一个时辰也该打完了吧。

她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回积香山,你继续寻找至阳之力。”

“明白。”莫非领命,又看向元不惜,“回沧阳还是跟她去?”

言下之意,回沧阳,便送他一程;随她去,便就此别过。

元不惜看了看高耸云端似近还远的沧阳城,咬咬牙:“我就不回了。”

华英摇了摇头,这段时日刻意压慢速度,一则是等莫非的消息,二则是元不惜对魔教深恶痛绝,又和她闹了别扭,万一他想回去呢?

结果左等右等,也不知他是不是没明白自己的用心,一路都无动于衷。

她调转马头,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回去,就像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在臭名昭著的月下垣住了那么久,只是简单的一句“走吧”,话音落后,一缕微笑却悄然浮现在唇角。

又过了疲于奔命的三周,华英一头扎进积香山深处,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搜罗魂魄,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就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