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高寻反剪着一个中年汉子进庄子来，那汉子贼眉鼠眼，满院子乱瞟，似在寻找逃脱的机会，又怯于高寻的威势，哈着腰，走路姿势极为恭敬。

进了停尸房，高寻把他往地上一扔，那汉子没站稳，“扑通”双膝跪地，哎呦直叫，还不忘求饶：“官人饶命，小的这是头一回，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官人您明察啊。”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高寻黑脸呵斥，那汉子悻悻闭嘴，

高寻一边习惯性检查屋子，一手执剑，一手取了只蜡烛，绕着屋子映照屋内景象，上上下下巡视一圈，并无隐患，屋里只有五个未封的棺材。

他推开窗子看外面布局，屋外是那汉子一人脚印，看来并无同谋，他悠哉对梅雪海说道：“那厮手脚灵活得很，跳出窗子三两步就爬上了外面百尺高的树，可惜犯了罪，不然做斥候，也是极好的。”

“我做，我做，我愿意的，官人饶我一命，”那汉子连忙接话，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表明将功赎过的积极态度，然后看向躺在地上的江炎，大声喊道，“你们不知道，他莽撞得很！我分明只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竟上来跟我拼命，我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还手自卫，不然要被他打死了。官人，您别看他年少，可他也是个不要命的，力气也比我大，我也就声音洪亮点，其实根本没什么骇人的。官人您说我腿脚灵活，其实地上躺着这位更灵活，我才使出看门的本事，虽然我有功夫在身上，可从不轻易用……唔……”

高寻见他一张开嘴就不停说，眉头一皱，从旁边扯了片帘子团成一团，直接塞进那汉子嘴里，说道：“有什么话也要等他醒了再当面对峙，上了大堂不可能只听你一个人陈词，你还是留着力气拜拜吧，求他别出什么事，不然杀人偿命。”

梅雪海站起来掸掸官袍上的浮尘，掏出药瓶，对老头拱手一拜：“江炎应无性命之忧，待他醒了，你把这些药喂给他，他可以去县衙申冤，再往后，如果他愿意，去城外官道口寻我。”

老头接过药瓶，定定看着她，眼神探究。

梅雪海向他点头致意，算是交代完毕，转身向外走去：“走吧，把这人交给何县令。听外面脚步声，第一队医兵快到了，这里暂存的尸首交给他们处置就好。”

高寻闻言，捞起那汉子跟上。

“且慢，”老头连忙站起来，一甩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拂尘，看着高寻说道，“贫道混沌散人，我看这位壮士头顶黑气，怕是命不久矣，双岁魂归故里，三载白骨成泥。”

高寻愣住，回头看那道人，只见他掐着指头，表情笃定，当即心里犯了嘀咕。战场之上，生死无常，一方面看本事，一方面看天命，他沉下脸，面目沉重。

手里的犯人也吃了一惊，偷瞟高寻，见他面色阴沉，怕受到波及，往阴影里缩了缩。

梅雪海的心也随着混沌散人的话往下沉，高寻是唯一知道她身份且会帮她的人，如果他有意外，她将重新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无人为她打掩护，无人为她递良言……

她驻足，回头蹙眉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混沌散人却一抿嘴，背过身去：“此劫难破。”

梅雪海心里发堵，如果意外就那么发生了，她扛着就是，可偏偏，这道人有意预告，让人心下不宁，时刻担忧。

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说还能当厄运不存在，可说出来，就板上钉钉，衰鬼缠身。

她看了看高寻，高寻脸色变得煞白，感受到她的目光，高寻扯开嘴角，对着她虚虚一笑：“我见过多少兄弟战死沙场，这次终于到我了，我早就准备好了，战士死沙场，死得其所。”

风猛地灌进屋子，把几个人头发吹得散乱。

灯笼狂乱摇摆。

灵台上的白蜡烛倏地熄灭。

高寻认命般抓住那汉子就要走。

梅雪海却钉住一般，一动不动，任发丝覆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此时，她竟有股蚀骨的孤独。

好不容易有了个同命运的亲人，虽然对他多有不满，可眼睁睁看着一条命走向陨灭，她不忍；看同阵营的伙伴本能携手向前，却无奈消散，她不甘。

梅雪海问道：“即是难破，自然有法可解。怎么解？”

官袍、道袍猎猎作响。

灯笼里挣扎的火苗也一一熄灭。

黑洞洞的房间里，安静的仿佛没有喘气的。

良久，混沌散人开口：“双喜冲煞，三仙续命。”

高寻眯着眼，似不解，但神色稍有松动，长长吐了口气，拱手拜谢：“多谢仙师指点，双喜我知道，两件喜事就能冲煞，可我不明白，三仙续命是什么？”

混沌道人摆摆手，席地而坐 ，闭上眼睛调息。

梅雪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无意再开口，扭头就走，亳不留恋，相当利落。

高寻抬脚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