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的金手指就在阴沉发霉的档案室“叮～”的出现了。他坐在出租车后排，司机开着广播听菊花台，陆三听他心里呐喊“想尿”。

是的，他觉醒了读心术。

殷舸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直接皱起，她专门开了会员欣赏赵导大作，78块季度会员狠狠投入后，看陆三读遍天下腌臜想法。

殷舸动用自己三次提名，两次陪跑戛纳最佳编剧的脑子思索，怎么把都市灵异和悲惨的现实主义对在一起。

但资方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知名导演和当红影帝的首次合作，眼巴巴盯着每日送上来的粗剪，从每分每秒里翻找有可能成为爆点和热梗的素材。

《破晓》边拍边播，她进组之前上一单元刚刚开始，一共8集，每周三、四、五更新一集。

殷舸和编剧关起门聊了两天一夜剧本，增删修改6次，最终得了薄薄一叠。

电视剧嘛，镜头设计不要太魔幻。

这是进组前赫古兰发来的最后一句话，他正在北极采风，语音里底噪很大，说是让殷舸也感受一下什么叫自由。

他们是大学同学，整个学院唯二会说中文的，一个导演系一个摄影系，都是交际花，每逢拍片收到的邀约能淹没所有广告邮件。为了凑够学分又不匹配到炸雷组员，赫古兰跟着殷舸在大海上漂泊了一个月拍伪纪录片。

难兄难弟手拉手，机子满电就开工，充电就蹲在甲板上喝酒打屁，下了船他们就成了一对绑死在一起的创作搭档。

赫古兰脾气爆炸坏，在剧组曾经舌灿莲花骂哭三个摄助，逼退五个递来橄榄枝的导演。

整个导演系看到他掌镜的片子就抚掌微笑，想到和他合作就男默女泪。只有殷舸以暴制暴，赫古兰崩溃呐喊，殷舸就拿着刀比在脖子上要他马上开工。

别看这两年圈内都在吹什么“一对鬼才，天作之合”的屁话，那满屏溢美之词根本不敢翻到第10页之后。

还记得当年Fannie看到第11页的时候颤巍巍的打电话问殷舸，“你们俩都买保险了么？要不要妈妈给你的保险升级？”

谢藏被文莳伺候着喝水穿衣，殷舸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赫古兰虽然在放屁，但颇有几分道理。她拍《五千种死法》的前，赫古兰在她的故事版上标记了90多个问号，“你他妈在拍动画片么？我们只有五千美金预算，这个旋转，这个大推，还有这个从山顶跳进眼睛的，你要我去抢劫好莱坞？”

电影时长有限，殷舸的作品很吃情绪，她跟赫古兰磨合下来最快进入情绪的便捷方法是炫技式的镜头设计，殷舸负责想，赫古兰负责骂她和落实。但也仰仗她眼毒，会调/教演员，甚至还有传闻，能在殷舸片子里撑住三个长镜头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熬几年就能问鼎帝后宝座。

但《破晓》没这么多条件给她发挥，她看着丁承悯演了几天，本来生出的一点冲动刚起就被理智打断了。

丁承悯演技不错，在同代里算是拔尖的，但放在殷舸刻意设计的运镜里只会暴露她学院派特有的短处，情绪转变像上下楼梯，一层一层的递进，分切看来蛮打动人的，倘若一气呵成的看下来，那些上楼梯的层次感便会非常突兀。

殷舸琢磨了一早上，觉得曲宴说得非常对，谢藏即使是来打酱油的，那也是放在钻石瓶里的酱油，得鸣炮庆祝。

他绝对能撑住她的新设计。

*

中午文莳找酒店单独给谢藏开小灶，他嘴巴挑，不喜欢却不会说，只默默推到一边。

酒店的主厨手艺好，家常菜也有滋有味，谢藏夹了块西兰花慢慢嚼，手里拽着剧本读。

这是刚刚拿到的新剧本，面世不超过半小时，左栏空白处是殷舸手动添上的内容，她用黑笔圈出修改段落，在一旁标注上表演意见。

陆三的读心术在这里变成镜头切入点，殷舸设计了一个横贯天台的长镜头，从他推开消防门到发现张荆尸体，殷舸标注：先感受下，吃完饭聊。

他无声无息加快咀嚼进度，饭菜、例汤、漱口水、湿纸巾擦手合计十分钟，然后他站起身准备去寻找殷舸。

丁承悯抱着典藏海报来的时候，正碰上偶像照镜子。

高大瘦削的男人站在休息室的全身镜前，脸上还带着半面残缺妆容，扭头看过来的一对眼睛冰凉凉的，卡在腰上的手指还残留着酒精味道。

“谢老师您好，我是张荆的扮演者丁承悯。”她尾音有点飘。

“您好。”

谢藏瞥见女生怀里的海报，上面是自己被摁在泥地里，声嘶力竭像个活鬼的脸。

他沉默着拿过笔签名，笔画很重，最后一钩横亘在脸颊处，以此掩盖那张令人不忍再看的脸。

“谢老师，可以合个影么？我不发微博，也不发朋友圈。”丁承悯握着相机，补充道：“我很喜欢您的作品，从您第一部戏《望尽四方路漫漫》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