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晚间的时候,外面天色蜡黄尘土飞扬,树叶枝条散碎垃圾御风狂窜。

这几天沈黎也熟悉了花店里各类制度,因为是学生,和店老板微信的时候对方严格说明只需要周末来兼职,平常周一到周四只用去帮忙搬动花,以及给附近网上订花的人送货上门。

沈黎顶风逆行,尽量贴墙边走,绕进一所小区。

早些年修建的楼房都是矮层,一栋挨一栋,缝隙间长满了狗尾草,大捧大捧酢浆草,老式防盗窗锈迹斑斑,随处可见黑色外露电线,是连接这个小区的血管。

晾衣杆横七竖八,三三两两老人拿着蒲扇马扎坐在楼道里闲聊。

后排一片是带院子的独栋自建小楼。

十几栋楼布局都差不多,灰扑扑的砖墙墙面挤满了爬山虎,大多数都长期放置无人居住。

唯独一家,院内栽种果树长势繁茂,楼梯上被悉心放置了盆花,就连树下半拉破损水瓮里,都有郁郁葱葱的铜钱草,隐约能见里面几尾金鱼。

沈黎把花提进家里,拿了个水盆把瓮里金鱼捞出来,放在茶几上。

接水拧开锅,从厨房木柜里抽出一把挂面,打开冰箱拿西红柿,手背碰到冰凉的瓷碗,中午剩的蛋黄密封完好躺在碗里。

沈黎眉头紧皱,完完全全展露对其深切厌恶,沉寂半晌,认命般一并端出来,等面条快熟时打散倒进沸腾的锅里。

刚吃完饭,手机传来连续信息提示音。

拿起来一看,是高牧发的几条视频。

封面是篮球场,背景天空昏黄雨丝斜飞,他没打开观看。

【——卧槽,暮哥你不知道,这个三班的蒋卓松实在是太牛逼了。】

【——你今天没来真遗憾,如果你在说不定咱们还能有几分胜率】

【——得亏现在下雨比赛暂停,要不然估计都得只有被吊打的份,等明天还有机会,你真不来啊?】

沈黎把锅碗放进洗碗池里接水泡着,腾出一只手回消息。

【明天什么时候。】

高牧刚蹑手蹑脚回家脱下湿衣服,本来就吃了败仗沮丧,还得想该怎样才能瞒着爸妈把衣服快速晾干。

本来就没指望沈黎能答应,眼下见有苗头,高兴地把衣裳往地上一扔,光着膀子席地而坐回消息:

【——就下午第一节课成不成?】

沈黎刚要打字,手机屏幕突然黑屏,插进一条来电。

没有任何犹豫,沈黎手指往上一拨,直接回到主页切换到设置联系人,拉黑了这条电话。

再切回到聊天界面,他脸上已经带了一层厌倦。

【——怎么了,时间不行?】

【可以。】

就在收到沈黎同意的消息后,高牧高兴地一拍地板,脑子里全是他们班能局面反转,杀对方落花流水的美好幻想。

直到他后背被一根鸡毛掸子触碰,软松轻柔,却令人不寒而栗。

一顿一卡转过头去,看着他老娘那张愠容,高牧咧嘴僵笑。

尴尬而不失礼貌。

熄屏把手机随手扔到沙发上,沈黎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走进厨房涮了锅碗。

这几个月他精神注意力明显下降,睡眠也浅,三番五次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外面下雨正急,稀里哗啦顺着房檐成雨帘往下泼,一阵一阵锤击窗户,吵得人心烦,直到后半夜他喝上片药,才勉强合眼。

没过多久,“砰”一声炸响。

黑暗中,沈黎猛然睁开眼睛。

他警惕翻身下床,脚没趿拉上拖鞋,先碰到了一地凉水。

一道雷闪击过,沈黎借助那一瞬光打开灯。

蓝色的老玻璃窗本就年久脱胶,如今被风一打直接脱落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冷雨斜风源源不断顺着窗户灌进来。

沈黎眉头紧皱,找块塑料布把窗户先堵上。

犹豫半晌把被染湿边缘的床单被盖抽出来,抱着枕头和衣而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指尖冰凉,缓缓上移,最后搭在颈动脉上,感受血管鲜活跳动,血液运输时仿佛也被镇凉了几分。

恍惚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回闪,好像又看见了那个雨夜,车零件碎玻璃铺了一地,他在一片红灯中跌跌撞撞,看不清周围。眼睛红肿刺痛睁不开,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呼吸微弱破碎。

有汽车行驶带起疾风声,周围人看热闹窃窃私语,救护车鸣笛……一片狼藉,他想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嘴唇传来一阵浓郁血腥味,刺痛使他勉强清醒一些。

沈黎这才恢复感知,机械般松开牙,下意识用手背去抹,下唇又源源不断涌出温热血液,似乎魂魄都在一丝一毫抽离出去。

浮尘悠悠在空中飘荡,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沉重雨声砸下,他看着乌黑的天花板一时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