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墨在各地游历许久，见棠梨此地山清水秀，便停下脚步留了下来。

他的修为不如师门兄弟，道途断绝以后寄情山水许多年，到了这个时候寿命已经过去大半，只剩百年。

他不愿转修，也明白自己在断绝道途的现在绝无可能进境延寿，对自己将要面临的终局倒看的很开。棠梨，那时候这地方还叫中青，山清水秀，景色如画，让他在这里落脚，每天徜徉在炊烟村落自然山水之间悠闲度日直到大限，他也很甘愿。

他便在青原的大湖旁边落脚，湖边有个小小的凡人村落，村民淳朴友善，对他这个有文化又有法术的漂亮仙人好奇又敬重。他和他们偶尔交往，也愿意施加以法术的帮助。

落入凡间的仙人和凡人共同生活，渐渐也沾染了凡人的烟火气息。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让他的心境也变得向凡人起来。

这样的清墨，吸引了村中一位回到家乡的诗书传家的人家的女儿。

少女的爱真挚又热忱，因为对文字和绘画的向往而生出的倾慕敬仰让人无法拒绝。清墨爱上了她，和她结为夫妻，好像凡人又毫不平凡地在村边组建了家庭，有了自己的儿女。

卓映秋都听傻了。

“你爱上了凡人？”衍之确认道。

“你们不理解，她在凡人之中也是非常特殊的。她非常的，非常的……”残魂脸上溢出一丝笑意来，那笑意既渺远，又温暖，仿佛他眼前出现了古老田园时代的一幕幕的美好回忆。

他伸手指向了面前的棺木，棺木中静静躺着那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的老人：“那就是我夫人。你看，即使上了年纪她仍然很美，气质是那么温和安详。”

那明明只是普通的凡人妇女，穿着凡人的细布衣服。或许她打理的很干净，脸上的皱纹里也藏着柔和，但……

她毕竟是老人，也已经死了。

在现在这个修士和凡人之间差距巨大宛如鸿沟天堑的年代成长起来的卓映秋和衍之都感到不可置信。修士和凡人相爱就已经很让人难以想象了，更何况他把这凡人的尸骨带进自己的棠梨树下，到死都在庇护着她。

要知道在当今的修仙界，就算是修士同生共死的道侣，也很少有为对方做到这一步的。更何况这女子作为凡人许多事都做不到，许多感想和帮助都不能分享，更多话题难以理解，而且会老。

只有沃兹华斯一点也不惊讶。

他回头看看棺木里老太太的尸体，严肃地欣赏了一下她苍老满是皱褶的面容，郑重地回头点头：“是的，尊夫人生前想必也是优秀温柔的美人，令人欣赏。”

他夸赞了她，残魂便笑起来。

“是的，她是。”他点点头，“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凡人一生的时光，她总是能理解我，我们琴瑟和鸣，那段时光我永远无法忘怀。”

“但她是凡人，即使我的法术使她一生无病无灾，她也终归会苍老死去。”

在那漫长又短暂的岁月里，落入凡尘的仙人和他的凡人爱侣养育了许多儿女，他的儿女们和本地村民组成家庭，又有了更多孙子女和曾孙子女。

可时间不饶恕任何人，和清墨琴瑟和鸣恩爱一生的老人在八十四岁那年无病无灾地留在了梦里。她死以后，时日无多的清墨感到对人间毫无留恋了，他无法寻回大道重归仙途，也已经体会过人间最幸福最快乐的和伴侣琴瑟和鸣的恩爱一生，再也没什么遗憾。

“我决定化为木灵，和她葬在一起，永远庇护着我们的孩子们。”他对沃兹华斯三人说道。

卓映秋和衍之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他们所成长，奠定了他们认知的这个时代里，这样的选择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万事万物都想要生存，修士踏上仙途的重要理由便是长生，如果是他们，或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现在的修士。从万人之中拼杀出来，在灵气资源稀薄的修仙界争夺到了一席之地，成功踏上仙途，遇到这样的情况都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大限将至放弃进步沉浸在凡间温柔乡中固然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但当他大限真的到来，夫人已经死去，无论如何走到这里都该再试图挣扎一下才对。保不齐就有什么天材地宝，回来的师门同门带来了更进一步的方法和消息，他就能免于一死了呢？

无论如何，总好过就这样不等大限提前放弃，把自己最后的生机直接埋在棠梨肥沃的土地中吧？

衍之觉得这位残魂生前……不思进取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要么是他活该寄情山水脱离师门沦落凡间早早去世，要么，是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的修士思想普遍有点问题。

而在他前方，卓映秋想的甚至更深。

她想起师父当初和自己说，她转修的修行方法，是不可能通过汲取外力来进阶的。风水宝地灵丹妙药也好，灌顶炉鼎歪门邪道也罢，统统不行，因为她的力量是源自自身的，所以不可能由外物获得提升。

残魂认得她的功法……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