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紫禁城。
乾清宫外,更深露重。
骆虎就站在乾清宫外,等候召见。
他实在想不明白,什么要紧事会让这个刚登基了两年的少年皇帝深夜召见他。
不到十六岁的崇祯帝刚继位,就干净利落地除掉了阉党祸首魏忠贤。
谁也想不到,这个眼里永远温和,谦逊,看上去还有几分柔弱的少年,一出手竟极为老辣。
尺度有收有放,时而雷霆,时而雨露。
搞得一代奸雄魏忠贤,完全被对方迷惑,时而惶恐,时而感激涕零。
等魏忠贤回过味儿时,朝堂里所有要害位置竟已换人。
哪怕他爪牙遍天下,哪怕宫中全是他眼线,哪怕皇帝身边连只苍蝇飞过去,他也能知道公母。
偏这要他命的举动,竟事前浑然不知。
世人只知崇祯的雷霆手段,却不知促成这一切的关键人物,正是时任正三品锦衣卫佥事,骆虎。
一时间弹章满天飞,墙倒众人推。
经此一役,天下无人不拍手称快。
满朝文武弹冠相庆之时,也莫不为这个少年皇帝的手段感到胆寒心惊。
如此强势的少年皇帝,又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完全失了方寸呢?
就在自己胡乱猜测之时,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哎呀,二爷,你可来了,万岁爷等的就是你,快进快进!”
开门的是秉笔太监王承恩。
此人看上去已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都有些混浊,却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
骆虎不敢怠慢,忙要下跪:
“宗主爷,万岁深夜召见,到底为何事!”
“嗨,还不是袁督师闹的,快随我来!”
……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不停的在地上来回踱步。
他刚要上去见礼,崇祯却不耐烦的摆摆手:
“罢了,这儿有封书子,你看看!”
他一下愣了。
这是绝对不合规矩的,他只好抬头望向王承恩。
“万岁爷让你看,你就看,事情紧急,要你一句话!”
论宫中规矩,王承恩就算自己的顶头上司,既然人家这样说了,他也就不推辞,忙拿起桌上的书子看。
这竟是辽东总督袁崇焕三百里加急的折子,再一看这内容,彻底震惊了。
崇祯啪的一拍桌子,愤愤的骂:
“朕当他是肱骨之臣,他拿朕当什么?”
一旁的王承恩赶紧端过茶去,劝:
“万岁爷,您别气坏身子!”
崇祯推开那茶,急切的发泄:
“前脚刚赐给他尚方宝剑,后脚他就杀了皮岛总兵毛文龙!
那可是东虏后院的一颗钉子啊,拔了它,皇太极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呀!”
“万岁爷,您千万别信内阁的鬼话,卑职给你交个底吧!”
骆虎一说这话,崇祯一愣,眼里满是困惑:
“什么意思?”
骆虎长出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说不定会让皇帝暴怒。
也有可能盛怒之下把自己推出去砍了。
可他还是要说,这话他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今儿不吐不快。
“万岁爷,阁老和东林党,武清候等人,这都和毛文龙有染,那是一条财路啊!
他边说边在地上,用手指蘸上茶水,画出山海关一辽东一皮岛一朝鲜的大略路线图:
“这儿是辽东半岛,皮岛在中间充当转运站,出海口在朝鲜……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谁人不眼红,袁督师杀他,半为私心,半为公!”
“怎么讲?”
崇祯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地上这条海上走私路线。
“万岁,毛文龙若活着,迟早降了皇太极。
之所以不降,不过是为了夹在中间,两头得利,那袁督师杀他,不过是断绝了这条海上走私线。
等于是他抢夺了毛文龙的家资,也填补了历年来辽饷亏空!
可这么一来,他算是得罪死一大帮人!
老话说的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朝堂那些文官们,怕已恨得他咬牙了!”
崇祯听了这话,慢慢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啊,可朕还是不大放心他,要不,你马上动身去辽东,一来防着他乱来,二来,随时探听东虏情报!
要知道,朝堂上下,朕最信任你了。”
骆虎连忙叩头:
“谨遵万岁旨意,请万岁爷放心,卑职绝不辜负圣恩!”
说罢,正要告退,却又被崇祯叫住,一把拉住他的手,眼中噙泪:
“辽东险恶,此一去千山万水,待到天下太平些,你可千万活着回来呀!朕,最信你不过了……”
……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言犹在耳,人,却已不在了。
只剩下一方爬满青苔,冰冷的墓牌,骆虎扑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