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
江意衡习惯一个人入睡,房间里不能有第二只活物。
就连继母那只人见人夸的宠物猫溜进来,也会被她赶走。
但她毕竟不能把这屋子的主人赶出去。
“我马上就睡着了。”
简星沉缓缓吸着鼻子,“我睡着之后,就跟死人一样,不会烦到你。真的。”
今早被打,确实是他的疏忽。
他没想到,躲了那么多天,难得有一次晚回了几小时,就被小混混堵个正着。
不但丢了废品,还背了一身伤。
疼痛总在夜深人静时最为扎心。
而他仅有的止痛药,都给了江意衡。
简星沉睡不着,又不敢声张,只是用薄被把自己裹得更严实。
屋外寒风呼啸,小窗战栗不息,空气里萦绕着血的丝丝腥气。
这屋子远没有江意衡在王宫的房间宽敞,夜里也没有安神助眠的淡香,床铺的料子更是粗硬扎手。
她只要稍微一动,床架甚至会吱呀作响。
从前不觉得,江意衡现在回想起来,却忍不住怀念过去那些夜晚,她可以穿着细腻亲肤的真丝睡衣,躺在两米宽的松软床垫上,数着窗外星光。
总好过坐在寒风呼啸的黑暗里,与另一个人平分局促,近乎凝滞地期待长夜快些过去。
一宿无眠。
江意衡清楚地记得,少年夜里捂着被子打过几次喷嚏,也记得他咳过几声,甚至记得他小心擤过几次鼻子。
合着这位名义上的救命恩人,一到晚上,是专门来折磨她的。
天亮以前,简星沉早早就起来叠好薄被,塞到床下。
他重新烧了热水,而江意衡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身上裹着他姥姥传下来的花被子,眼下浮着两片阴影。
床头那板止痛药拆了三片,还剩三片。
一片管六小时,他想,她今天至少不必担心疼痛。
简星沉披上外套正要出门时,江意衡却喊住他。
“去弄点药。”
她听起来,比她看起来要有精神。
“伤口,还疼吗?”他问得忐忑。
江意衡不以为然地撇起嘴角。
她可不是怕疼的人。
虽然不曾经历这样的外伤,但以前在军中训练,也是真刀实枪地磨练过几个月。
“你一晚没睡,当我不知道?”
这是……在关心他吗?
少年青肿变形的脸上浮现茫然与腼腆。
江意衡旋即泼了他一头冷水:“你睡不着,会影响我睡觉。”
简星沉轻轻“啊”了一声。
他低下头,目光被碎发掩盖。
也是。
她为什么要在意他被别人揍了,为什么要关心他疼不疼。
简星沉搬了几块铜板放上三轮车,骑去老地方换药。
这里是贫民窟人尽皆知的“黑市”,包括止痛药在内的一系列药品,都被季老板一人垄断。
他并不缺钱,在贫民窟,钱远没有物材来得有价值。
本地人别无选择,只能拿着从垃圾场筛出的优质回收品,来这里以物易物。
“又被人打了?”
季老板中年发福,在贫民窟算得上身形富态,说话时,语气甚至带着点和气。
简星沉没出声,只把捆好的铜板递去。
季老板接过物材,戴着铜戒指的手反复摩挲:“纯度不错,刚好可以给我家孩子打个手环。”
他满意地收下,翻出一盒止痛药递给少年。
“我听到风声,中心区那边有人过来,不知道在调查什么。你去垃圾场的时间比别人都早,帮我留意下,最近有没有外区才能见到的高纯度金属。”
他微笑着露出一颗铜牙,“我可以给你熟客特惠,比平常高两成的收购价。”
对季老板这样吝啬的人而言,这几乎是破天荒的让利。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对他刚才的提议心动。
简星沉点头知会,收好药,打算去隔壁弄点吃的。
可他突然想起,江意衡不喜欢营养液。
他握住车把,犹豫着该买点什么,路边却传来一阵咔咔作响的机械声。
一个男人骑着小摩托缓缓驶过。
车尾绑着几件简陋的狩猎工具,还有一只灰头土脸的白脖子野鸡。
少年踩上踏板的脚顿了一下。
入冬前肉源紧缺,肉价水涨船高,一只活禽足足抵得上他半个月的菜钱。
他或许是买不起。
但如果,他自己去抓呢?
简星沉拨响车铃,朝对方挥手:“请问,这野鸟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