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4(2 / 3)

回答地很笃定,只要想结婚的两个人同意一切都好说的样子。很有可能,他只是确定那位国王不会同意。

几年后,高迦米拉在塔尔苏斯回想起这件事来,原本的思乡之情顿时被破坏:因为她不想再见到父亲——这场闹剧的见证者了。她也不知道为何当时会有这种心思。

我喜欢他哪点呢?

她清晨在镜前梳头时如果没有思考任何事就会这样问。它几乎是大脑放空后第一个冒出来的问题,就像空气或液体挤进真空一样。这次她发现嘴角多了一条皱纹,笑起来很僵硬。

然后——像是自我麻痹——她如是回答:不过是年少时的冲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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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人最痛苦?”

这不是偶然间想到的一个问题。遇见她之前,他有时会问自己:等待的意义何在?你生来只为承担命运与责任吗?是否有人比你更痛苦?你有没有考虑过逃避一切、一了百了?

可是和她在一起后,他很少思考这种幼稚的问题了。

“遭人羞辱贬损或是打败仗的人?”

真是天真。万一那人已成为不能谈论的禁忌呢?万一那倒霉的家伙根本没机会提剑作战呢?

“伤害自己亲友活在自责中的人?”

既已决定伤害,又何须自责?偷食了禁果的人类怎么还奢望着返回本初?反正他把自己的母亲送进修道院时只觉得如释重负。一想到玛利亚.科穆宁娜和阿格尼丝.德.库尔特尼斗了半生,最终却只能在一个院落里大眼瞪小眼,他就想笑。

当然是半死不活又长命百岁的人最痛苦,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比那些人幸运……可是,假如,到了解脱之日却不愿离开?

想到这里他写字的手停了下来,鹅毛笔管流出的墨迹很快玷污了一大片纸(君士坦丁堡牧首、太巴列教区、特里波利港口、米兰的订单、链甲与诺曼剑、大马士革与阿勒颇……全部糊成一团黑色):就是这样,像下棋,开了一局便不能停。而且落笔要像落子一样不容反悔,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你永远不可停留原处。他咒骂着把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得出一个结论:写字、下棋乃至活着都是折磨。我命令你停下,徒劳的时间与生活。

不妨这样设想,如果那日达芙涅真的脑子一热按照父亲的提议做的话,鲍德温可能真的会脑子一热地答应,因为他正在她日复一日的陪伴里失去理智。

应该如何留住她?当已经移居修道院的母亲派人捎来让他“专心事务、远离不安分的卑贱女人”之类的蠢话时,他还在想这个问题。

而现在(在写烂一沓文书的两天后、在达芙涅向父亲坦白的三天后)——她正躺在这张大床上翻阅藏书、与他仅有一帘之隔——他仍然在考虑这件事。

他如今的起居室原先是父母的(尽管母亲没有住过几次就被迫前往雅法的封地),故而这张床很大,睡下三个人依旧毫不逼仄。如果两年前姐姐没有嫁人,说不定他会邀请她住过来排遣孤独,至于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

他平时只睡一侧,并命人用帘帐隔开两侧以限制自己和未来睡另一侧之人的空间(两年前他还有信心认为自己可能与某位小姐成婚)。

今天是达芙涅过来的第四个下午。传说里西古尔德杀死恶龙法弗纳后斩断布伦希尔德身上的锁链,唤醒了女武神,在关押她的城堡里住了一段时间,期间两人睡在一张石床上,当中插着圣剑格拉姆,他从未越界。他也是。

静听书页翻动的声音从帘帐的另一侧传来,看见少女的身影在帘后若隐若现,初春的阳光使颈后那倾泻的流金更加夺目,他抱着一本记载迦太基人经商与作战的拉丁文抄本(备战是他的义务,生意是他的爱好,尽管这个爱好为多数基督徒所不齿:经文里说“行商的必难免做不义之事”),一页也翻不下去,一行也读不进去,哥特体的字母变成了蝌蚪、蚂蝗,在钻他的脑袋,使太阳穴下的神经痉挛跳动。

原作成书于西庇阿时代,从被焚毁的亚历山大港图书馆里抢救出来,不知道毁了几本原作与抄本,又添加了多少有关阿马尔菲和热亚那人*的新内容,在诸侯与修士手中流转(上一任主人是提尔的威廉),上面有许多学者的详实笔记,原本是他很喜欢的读物。

(*最早下海经商的地中海城邦之二。)

有一种奇异的痛楚——和神经抽痛不同——在下腹辗转流动,从左到右,停留三个深呼吸后回到左侧。先前他只当它是胃疼,如今发现并非这么简单。它一般在焦虑或兴奋时出现,使人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估计要问问达芙涅它产生的原因,这方面她比他专业)。

他压抑住忍痛抽气声,把书盖在脸上遮挡一切——也遮挡她,这一切都始作俑者。

然而一闭眼,她却还在眼前。几天前他们在沙滩上,他摔下马,她碰到了他的腿。明明刚学骑马时摔惯了,再加上知觉迟钝,本该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却感觉她微凉的手指通过几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