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1 / 3)

冯家别院花朵繁盛,葡萄藤架子底下摆的是几把雕花的铁椅子,娘亲端坐在盼儿对面,清瘦模样穿着印花旗袍,很难把她从背景花丛中分开。

王夫人许她们娘儿俩单独说话,也不知道是真大气,还是正躲在隔壁花园哪个角落里看戏。母女俩各为姨娘,见面会聊些什么?侧室的浪荡和风骚吗,还是媚术的修炼?言氏专出侧室浪货,这娴熟家传,都能出书了不是?

尽管没有听人当面这样说过,但盼儿心里想象,一定有人嚼这舌根。

盼儿想起自己小时候摔跤,手臂上划开好大一个口子,血流得她不敢动弹,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言思清没有立刻给她止血,拿了块旧布,遮上了盼儿的伤口,叫盼儿等会儿,因为娘亲得扑了粉抹了胭脂才能出门见郎中,为了多在街上走两步,还特意绕了远路。

人所求的愿,基本都是能成的,比如眼前的言思清,每时每刻做好了偶遇男人的准备,像是个腰间永远带着口袋的人,时刻准备着要接天上掉下来的金子。

言思清进了将军府,确实是如愿捡着金子,但盼儿自幼走在她身边,一个没留神,就被金子砸中脑袋,注定要成牺牲品。

“你想我叫你什么。”盼儿淡淡开口,“言夫人,冯夫人?”

“我是你娘。你说你该叫我什么?”言思清也是语气淡然。

盼儿看娘,仿佛是看见二十年后的自己,蔫了吧唧的菟子丝似的,柔软娇嫩,不攀上旁的植物主干就活不下去了。

盼儿撇开脸,不乐意再看娘。

“你摆个脸子给谁看的?”言思清端起英式茶杯,翘着个小指,轻轻抿了口茶,接着说:“我坐这个位置,没给你丢人,还有你的好处,姓盛的小子不识好歹,若不是我给冯绍祥吹些枕头风,你现在就是寡妇了。我生你下来,拉扯你到如今这个样子,我不欠你的。”

“是。”盼儿吸气,垂着眼睛点头,呆坐在原地听了半刻的鸟叫,才道:“你既入了这北方最富贵的府邸,就把盛武杰买我的银子还回去成吗?”

言思清眉头略锁,问:“怎么,他对你不上心吗?娘教你,你得穿些新货,进口的,回头我给你带两件回...”

“你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别扯旁的。”盼儿打断了她。若要扯起旁的,这架得吵到明天。

言思清住了嘴,眼神幽幽地望着盼儿,半晌挤出来两个字:“没钱。”

盼儿泛起怒意,道:“没什么钱?我入盛宅还没半年,六十两全没了吗?也没见你给姥爷修个像样的墓,钱花哪儿了你!”

“六十两?”言思清笑了笑,仿佛一段话里她就听见这三个字而已,“没有一百两,我才不会卖你。我领那傻小子过来,他偷摸着瞧你,眼睛都瞪直了,一高兴啊,直接翻了个倍,当天晚上就给了我二百两,娘亲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明白,一笑倾城的倾字何来。呵,倒也是后悔了,没把你的帖子带到更大的地方来卖。”

盼儿说不出话来。娘亲见怪不怪的语气,和二百两这样庞大的数字,盼儿不知道哪一样更让她揪心。

她直勾勾地望着娘亲,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乱颤,习惯性地扶上自己肩颈的伤。她边笑得喘气,边说:“...你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再生十个女儿,统统卖掉,你就是沈城首富了!”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到盼儿脸上。

盼儿没有多少诧异,脸上仍带着笑,眼睛里却是天寒地冻。她捂着脸起身,理了理身上高领旗袍,俯视了言思清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言思清在她身后几番张口,却愣是没发出声音。

盼儿满脑子都在二百两这个数字上面。

二百两。足足二百两,在盼儿的概念里,这可以买下北岭所有的田地了。

不知道到二百岁的时候,能不能还完?

要是还不完,死了也还得是盛武杰的鬼?下辈子还得接着欠他钱?

盼儿想得额头发胀。

***

在沈城耽搁了几个星期,有太多的事情等着盛武杰回去处理。回北岭的路上,盛武杰从裤兜里拿出一只小盒,递给盼儿。

王夫人答应了盼儿百货公司卖货的事情,前提条件是不允许别人介入,尤其是盛武杰,若盛武杰非要插一脚,这就不只是她们后院女人的事情了,出了这个范围,那她少不得要给冯绍祥通报一声,那谁知道姓冯的会是什么反应,再说,卖这东西是为了还钱给盛武杰,若还要让他出力,到时候盛武杰一翻脸,他们夫妻之间怎么吵是他们的事,王夫人可不想被扣个帮着盼儿骗盛武杰的名头。

王夫人说了一通,盼儿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但肯定是满口答应。自从那以后,盼儿就没心思给盛武杰好脸看。

她兴致淡然地接过小盒,问:“这是什么?”

盛武杰说:“你上次要的,环戊烷密封的夹层小盒。”

盼儿感受着小盒的温度,确实凉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