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城破国亡。

下午，金明清又想吃茶叶蛋了。

“师傅，有没有卖剩的茶叶蛋？”

“西凉人都打过来了，你还要讲价？”

“西凉人打过来了，咱们汉人才更要团结呀，···不讲价的话，送我一个？”

“不是钱的事，茶叶蛋不能吃，”师傅道：“你这人，没读过书是不是？不食周粟。气节，气节！说了你也不懂。”

金明清大失所望，“不食周粟嘛，我懂，可西凉人是中午打进来的，茶叶蛋是早上煮的，归根结底，这是汉蛋，不是胡蛋。”

金明清心想：明明是母鸡蛋。

在金明清震撼的目光中，卖茶叶蛋的抓起铁勺，从茶汤中舀出茶叶蛋，噼噼啪啪，在地上摔了个乱七八糟。

“不是！你干嘛不给我吃啊！总比砸了好吧！”

“皇帝都被西凉人杀了，我还有什么脸做茶叶蛋！”

金明清不懂：“师傅，皇帝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卖茶叶蛋就不能忠君报国吗？”

“有这个必要吗？为个皇帝把鸡蛋砸了，你对得起母鸡吗？”

“你敢再说一遍！”

茶叶蛋师傅抄起铁勺，豁啦啦朝金明清砸来。

金明清那是何等机警？脚下飞动，游鱼般窜出半条街。眼看前面天高地阔。

忽然脚下一崴，就地扑倒，顺便蹭了一脸土。

“哈哈哈哈···让你口出妄言，不敬先帝爷！”

茶叶蛋师傅挥挥铁勺，背过手回去了。

···

时近黄昏。天边橙黄压直一线，被暮色极浓极窄。

长安城中，火光冲天。

街巷中，都是劫掠烧杀的西凉军，有的是胡人，有的是汉人。

西将军在高门府邸间奔走进出，肩上扛着妇女或者财物，一路跑一路笑。

妇女惊呼掺杂在男子嬉笑声中，特别尖利。

叫声此起彼伏，哀哀不绝。

整个长安都荡漾在声浪中。

忽见街角有一座大宅，红门打开，门上铜环黄澄澄，被火光照得亮眼。

一个女子双手抓紧铜环，腰身却被一个西凉军抱住，拉长了往后拽。

女子大声哭叫，声音嘶哑，头脸乱摆，手臂摇动，两脚不断踢蹬，一下下踹在西凉军怀里。

女子大叫：“行行好！行行好！要多少钱我给你，不要抓了我去···去了我就···就不能做人了···”

西凉军抽出腰刀，对准了女子手指就要砍落，忽然想到这是要献上去的贡女，不能折损四肢，还是耐下心拖拽。

“忽兰王子指明了要找汉家小姐，我劝你别闹腾，再不听话，我真打死了你。”

女子不断挣扎，最初还是哀求，很快含混一团，变成无意义的干嚎。

“还要闹腾！还要闹腾！”西凉军不耐烦了，一把摔了女子，握拳朝她头上砸去：“今天不打死你才怪！”

女子吓得嘴巴大张，啊的一声锐叫，连声道：“我去！我去！”

西凉军立刻和缓了颜色，慢慢放下拳头，搓了搓手：“大妹子啊，要我说，这还是你的运气呢，忽兰可是他···咱们西凉四大王子。过两年你要再想嫁，那可不一定选得上了，你就烧高香吧。”

原来西凉乃是西北小族，攻打昌朝，招了不少汉兵。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金明清一步步走上前去，“放手。”

西凉军回过头，看到金明清，嘿嘿笑了两声，“你想替她？那可不成，忽兰王子要的是大家闺秀。”

金明清二话不说，轻轻抬脚，将他踢了两个筋斗。

西凉军后背撞在墙上，咕咚一声，贴墙倒下，尾巴骨砸地而落，哇哇乱叫。

呛啷啷一声，金明清抽出袖中匕首，一股酸凉铁气直扑面目。

一年多没杀人，金明清将匕首在手心掂了一掂，反握过来，向下戳入西凉军右肋，鲜血激刺，星星点点泼了她满脸。

金明清刷地收回匕首，“她不愿意，你们换个愿意的吧。”

西凉军疼得哇哇大叫：“她不愿意，那谁愿意？总得有个人倒霉···不不，跟了忽兰王子，那是大大运气。他奶奶的，忽兰王子有什么不好？要不是跟着忽兰王子起义，我能杀了抢我妹子的狗官吗？！”

金明清想了一下，转头对女子道：“祝你和忽兰百年好合。”

那女子开口欲驳，又知道拗不过，朝门后看了一眼，家奴都瑟缩不出。

女子面如死灰，抬脚就要跟着西凉兵走。

忽然窜出一个小小身影，“你敢打我姐姐！”扑到西凉军腿上，又踢又撕又打，“你快放开我姐姐！”

金明清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顶两个小丫髻